白砖与深夜食堂
客厅里,断裂的金属手链散落在地,泛着异常的冷光。林遇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虽然依旧无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丶令人绝望的冰冷窒息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丝。一丝微弱却真实的暖意,如同冻土下挣扎出的第一棵嫩芽,在他僵硬的肢体里微弱地搏动。
希望。这个词对于早已放弃希望的他来说,陌生得几乎有些刺眼。
“所以。。。”林遇的声音依旧沙哑,却少了几分死气,“这破房子。。。还真有点用?”他试图用惯常的嘲讽语气,但尾音里那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震动。
“不是有点用。”顾栖辰纠正他,目光灼灼地看着那面五色砖墙,“是它在帮我们。用它的方式。”他弯腰,小心地将那些冰冷的手链碎屑收集起来,用布包好,“这些东西得处理掉,它们吸收了太多不好的东西。”
许南枝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金属和冰’的味道淡了很多,虽然病根还在,但那种。。。缠死人的绝望感没了。现在更像是。。。嗯。。。一块需要慢慢捂热的石头。”
困扰已久的绝望似乎找到了一条缝隙,透进了一丝光亮。尽管前路依然漫长,但至少不再是完全的黑暗。
就在这时,阁楼上的折纸声又响了起来。
嚓。。。嚓。。。嚓。。。
声音比之前似乎清晰了一点点,带着一种固执的丶小心翼翼的节奏。那弥漫在空气中的月白色色块也微微波动,流露出一丝极淡的。。。好奇?仿佛那个无名之灵也被楼下发生的变化所吸引。
顾栖迟和许南枝对视一眼。
“该去看看我们最後一位房客了。”顾栖迟说。
两人再次登上阁楼。这一次,他们清晰地看到,在之前沈致知鬼魂停留的书桌角落,一个小小的丶近乎透明的身影正蜷缩在那里。
它非常非常模糊,比之前的任何鬼魂都要淡薄,几乎只是一团凝聚的月光。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着,只能隐约辨认出一个人形的轮廓,非常小,像一个未长成的孩子,或者一个。。。未降世的胚胎。
它正低着头,专注地用几乎透明的手指,折叠着手中一张同样虚幻的丶散发着月白色微光的纸。它折叠得极其认真,极其缓慢,仿佛在进行一项无比神圣的仪式。那张纸被反复折叠,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形状,像是一只小鸟,又像是一颗星星。
顾栖迟脑中的月白色变得更加清晰,那是一种无比纯净丶却也无比悲伤的情绪。没有怨恨,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巨大的丶无法言说的失落和一种。。。对“形态”和“存在”的微弱渴望。
许南枝的鼻子轻轻抽动,眼神变得柔和而悲伤:“味道很干净。。。羊水的微腥,混合着干净的泪水味,还有。。。一种未完成的期待。它好像。。。在努力想把自己‘折’成某个样子。。。”
它从何而来?为何执念如此微弱却又如此执着?它想被谁看见?它想完成什麽?
疑问很多,但这个鬼魂太过微弱,无法像之前的房客那样提供清晰的线索。它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折纸世界里,一遍遍地重复着那个简单的动作。
“它需要帮助。”顾栖迟轻声道,“但它太弱了,弱到。。。几乎无法告诉我们它需要什麽。”
也许,它需要的正是时间和关注。也许,当其他执念都得到安息,灵屋本身的力量达到某种圆满时,它的故事自然会浮现。
就在两人观察着这个月白色灵体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奇异的嗡鸣声!
不是来自阁楼,而是来自那面墙!
他们立刻跑下楼。只见那面镶嵌着五块情绪砖的墙,正散发着柔和而稳定的光芒!灰丶粉丶红丶黄丶蓝五色光芒交织流转,不再冲突,而是和谐地融汇在一起,形成一种温暖而强大的能量场,笼罩着整个客厅!
更令人惊讶的是,客厅靠近厨房的区域,正在发生肉眼可见的变化!
老旧的木质地板变得光洁如新,一张长长的丶看起来十分舒适的原木餐桌和几把椅子从地面“生长”出来,桌面上甚至自动浮现出细腻的木纹。厨房的竈台变得光亮,一口古雅的铜锅凭空出现,挂在竈台上方,散发着淡淡的光泽。
整个区域,仿佛被一双无形的手,瞬间改造成了一个温馨而神秘的。。。餐厨空间。
“这是。。。”许南枝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顾栖迟脑中闪过爷爷手稿上那些关于“灵屋圆满”的模糊记载和奶奶的注释,一个词脱口而出:“。。。深夜食堂?”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话,那面墙上的五色光芒达到顶峰,然後缓缓收敛。五块情绪砖的颜色变得更加温润深邃,仿佛沉淀了所有故事的能量。
而在五块砖的上方,墙面的最中央,第六块砖的轮廓开始缓缓浮现。
它是纯净的月白色,如同初生皎月的光辉,砖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纹理,却仿佛能倒映出人心底最深的渴望。它还没有完全凝聚,但已经散发出一种包容丶空灵丶等待被书写的气息。
白砖,正在孕育。当它彻底成型时,或许就是灵屋力量完全觉醒,也是最後一个故事揭晓的时刻。
这个变化无疑昭示着,解决林遇的问题和安抚最後一个无名之灵,是相辅相成的。灵屋正在为最终的“圆满”做准备。
顾栖迟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一看,是母亲发来的短信,语气依旧强硬,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周末家宴,必须回来。你爸也会来。我们需要谈谈房子,还有。。。你以後的事。”
现实世界的牵绊从未远离。父亲的缺席一直是家里的另一个伤疤。此刻母亲突然提起,让他隐隐感到不安。
就在他阅读短信时,阁楼上,那个月白色的微小灵体,似乎感应到了什麽,手中的折纸动作停顿了一下。它擡起头(如果那算头的话),面向楼下顾栖迟的方向,那团月白色的光芒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丝极其细微的丶难以捕捉的熟悉感,如同羽毛般轻轻拂过顾栖迟的感知,快得让他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