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开紧咬着的下唇,抬眸看向空蔼,眼神中罕见地带上了恼怒。
“……他还病着,那样凉的水浇下去,还有命活?”
空蔼被他的忤逆气得发疯,他丢下手中沾血的鞭子,一把揪住镜泽松垮的衣襟,将他狠狠掼在冰凉的地面上。
“他是死是活和你有何干系?!你只需要照我说的做!”
空蔼咬牙切齿,在他身上拳打脚踢。
“我叫你自作主张!叫你心慈手软!”
“那可是三百两银子!你知道你要念多久的经我才能赚到那三百两吗?!”
“狗杂种,你就是个蠢货!猪狗不如的贱。人!”
此刻空蔼顶着僧人的袈裟和戒疤,他的行径却像是恶鬼道中没有人性的怪物,丝毫不收力气,将镜泽往死里打。
镜泽只能护住重要的部位,一声不响地趴在地上任他打骂,连一丝痛吟都未泄露。
殿中的烛火气息,很快便被血腥味覆盖。
空蔼打了一会,有些累了,他狠狠踹向镜泽的后腰,怒道:“你可知错?!还有没有下次了!”
镜泽没说话,空蔼又接连踹了好几脚,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上下端详,□□道:“你这妖物,若是蓄上头发脱下袈裟,送到那些富商床上,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镜泽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镜瞳在昏暗的光线下,映着空蔼狰狞的嘴脸。
饶是再看过几遍,空蔼也会被那清澈不染杂质的瞳孔盯得心里发毛,他丢下镜泽的下巴站起身,又踹了他一脚。
镜泽口中念了句什么,空蔼没听清,只当他在骂自己,于是更猛烈的殴打降临。镜泽的意识在疼痛中渐渐模糊,最后留在他心里的,只有无尽的怨恨。
他被扔回了禁闭禅院中,大雪不知何时又落了下来,寒风裹挟着雪粒扑在他身上,身上被冻得失去了知觉,疼痛少了几分。
镜泽无声地睁开眼,镜中倒映着雪白的天穹。
半晌,微不可查地染上了一丝污浊-
佛法?慈悲?
镜泽在心中听到了镜子破碎的声响,那些被强行施加在他身上的东西,在麻木与剧痛中一点点崩裂,化为灰烬。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东西。
那便是想要活下去的信念。
他在大雪纷飞的禅院中整整躺了两日,水米不进,积雪将他整个人埋住。
但他就是没死,空蔼也不想让他真的死,在第三日清晨,为他请来了寺中医者。
医者费劲将他从雪中挖出来,手上的触感让他们差点直接宣判死亡,却赫然对上了镜泽冰冷的瞳孔。
医者吓得浑身一哆嗦,战战兢兢道:“妖、妖怪!”
镜泽看着他的窘态,忽然笑了,他用干哑的嗓音轻轻念了一句佛号。
“还……还活着!”医者又是一声惊呼,想到住持的吩咐,只好鼓起勇气,拖着镜泽的腿脚,将人挪到屋内。
镜泽身上的伤很快便被包扎好,药膳和素斋被放到他床头。
空蔼走进禅房,居高临下地看着镜泽,看着他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轻蔑道:“镜泽,再没下次了,我清光寺的佛子,又不是非你不可。”
他已经想好了,若是镜泽实在不听管教,便将他送去富豪的床上狠狠磋磨一番,到时再让他选,究竟是要当高高在上的佛子,还是后宅中卑贱如尘的侍君!
他静静等着镜泽的反应,妄图在他脸上看到忍辱、屈服。
但镜泽依旧神情淡漠,嘴唇嗫嚅着,空蔼皱眉凑近一些,这才发现他不断诵念的,是往生超度的经文。
空蔼只觉得后背无端发凉,看向镜泽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怪异。
往生咒法在他耳边久久不散,空蔼落荒而逃,狠狠摔上了禅房的门。
镜泽唇角勾起笑意,口中的佛经却未停——
作者有话说:坏蛋都会死!此人惹了我们上神自然是投入畜生道永世不得为人!放心放心!镜泽会亲手报仇!所有人都逃不掉!!
第86章禅心净(三)
七日后。
又是一个纷飞雪夜,清光寺后院的水井中结了厚厚一层冰。
佛子还在养伤,整个寺庙萧条静寂,小僧缩在廊下打盹。
临近三更天,寺中的最后一盏灯也悄然熄灭。
佛子居住的禅房被推开。
镜泽裹着雪白的狐裘走出院门,他身上的伤还没痊愈,面色苍白。
他的神情却是异常轻松。
镜泽踩着雪,不疾不徐地靠近佛堂,他推开殿门,在供桌下抽出几个小桶。
桶是密封的,镜泽冻得通红的鼻子敏锐地在冰霜气息干扰下,闻到了一丝煤油刺鼻的味道。
这就是他想找的东西。
镜泽从供桌上拿下一支烛台,将上面的蜡烛随手放在桌上,他抄起形状锋利的烛台,砸向油桶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