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裹住镜泽的身躯,他在房门上设下了需要释尘花些功夫才能解开的封印法阵,随即踏出院门。
眨眼间,他面前便从松绒巷古朴的石墙,变成了一片广阔无边的海域。
这片海属于他。
晨曦尚未降临,广阔海面平静无波,从空中向下望,仿佛一块镶嵌在陆地上的琉璃宝石。
红衣猎猎作响,镜泽看着海面倒映出的自己,恍惚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再戴红绸覆眼了。
从上神到镜泽,他花了千年时间。
镜泽这才发现,上神与镜泽,这两个身份,似乎并不冲突。
他可以是书生镜泽,帝王镜泽,可以是千千万万种镜泽,也可以是上神镜泽。
他盯着明镜海面看了很久很久,久到夜幕褪去,白日高悬。
一阵很大的海风吹过,海面终于有了一丝涟漪,模糊了他的面容。
镜泽释然地笑了。
“惊春。”他轻轻唤。
惊春从他袖中飞出,先是下意识地蹭了蹭的他脸颊,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此刻叫自己,是想要做什么,克制地抽身,没有丝毫犹豫地想要逃走,被镜泽抓住剑柄揪了回来。
镜泽唤醒其中沉睡的温沏。
温沏前段时间没日没夜地打剑,这回睡了个天昏地暗,对外头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时间不对,环境不对,镜泽的状态更不对。
往常的这个时辰,镜泽还躺在释尘的怀中赖床,房中的暖炉会烧得很暖,哪怕温沏并不理解,两个不知寒暑的上神为何会烧炭取暖。
镜泽和释尘是人世间的一对怪异的爱侣,不论是作为人,还是作为神。
温沏曾对此深信不疑,于是他的第一句话便是:“释尘呢?这是哪里?”
镜泽耐心地给他解释:“这里是明镜海。”
他跳过了第一个问题。
温沏觉得更不对了,警觉道:“你要做什么?”
镜泽不说话。
“能先回去吗,怪冷的,哈哈。”温沏缩在惊春剑中随意胡扯,找了个蹩脚理由。
镜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斟酌片刻,选择先询问:“如果我要去履行自己的职责,温沏,你会帮我吗?”
看他语气真挚,温沏也正色,他毫不犹豫:“当然,你是我的朋友。”
“……我现在就要去履行了,但我不知晓会不会成功,什么时候才能成功。”
温沏反应过来:“你没有告诉释尘?”
镜泽摇头:“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无关。”
他承认自己或许有些自私,总是将释尘放在第二位。
释尘从不计较,仍旧将他作为首选。
“……是我的错,苍生与他,再如何,我也会先选苍生。”
可惜他不是凡人,若是没有上神的身份,他会愿意为释尘付出自己的一切,像他爱自己这样爱他。
温沏不知苍生究竟要发生什么,竟然会让镜泽说出这样一番话语,但这不妨碍他清楚地知道,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决定。
“……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温沏问。
“我不知道。”
镜泽有些迷茫,前路完全未知,他思索片刻,在神识中与天道交谈几句。
“天道答允,会将你封印在惊春当中,时机合适时解开封印,发出惊春的全部神威。”
镜泽有些犹豫:“温沏,你可……”
温沏摆摆手:“我以为让我干什么呢,就守着惊春睡一觉?没问题!”
镜泽松了口气:“如此,我就放心了。”
他向天道讨要了一个仙职,若能成功回来,便恩准温沏一具仙躯,让他位列仙班,不必再借惊春行事。
如此,除了释尘之外,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那现在去哪里?要怎么做,我睡觉吗?”温沏跃跃欲试,毕竟拯救苍生这样的事,他从来只在话本中听到过。
镜泽心念一动,封印打在惊春剑身之上,温沏随即陷入沉睡。
他日时机成熟,温沏被唤醒之时,便是他记忆回笼的时刻。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天。
神识湮灭,便是无力回天,镜泽知晓,这一睡,温沏不知还能不能醒得来。
多思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