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姆相信,就连那座巍峨的移动堡垒,也终究不能抵抗它的力量。
的确,“大雷雨”在无边的雷雨之中颤抖。
在生命不断沦落的这片大地,却没有一声人类的哭喊,只有密集的、弯折而不可预测的紫红电柱像风暴一样席卷过这个失去声音的世界。
蒂姆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生怕被那极致的光灼伤了眼睛。他摸索着跳进了一个坑里,战壕或者弹坑。然后,他蜷成一团,颤抖着向上帝祈祷。
他听不到自己的哭声、祈祷声和嘴唇哆嗦着相碰的声音。
咆哮的雷电之海切断了这里的一切通讯和声音,将它不可冒犯的意志从耳朵灌进人们的大脑。
那是一切防御咒语和防御工事都无法抵抗的毁灭力量。不过,可是,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人类的矛,不一直都比盾坚固、锋利许多吗?
在死亡与生命如此相近的时刻,灵界里的命运被彻彻底底地遮掩,神明不曾停止的呼唤被信仰的真空短暂地隔绝,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会怎么样。
在每一个呼吸中,战士们都在被雷电无情地融化成碎末。
在死亡与生命如此模糊的时刻,蒂姆的心却诡异地平静下来。
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事物,不美好的童年,差强人意的成长,庸碌的爱情与战争。
那些事物在大脑里急遽地翻卷,消逝。
这世界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墓,他只是其中的一具尸体,还有感情,还会流泪。
直到,直到,皮囊再也包裹不住腐烂的那一刻,便是他们再度沉睡的时候。
雷雨停了。
安静。而还没有喧闹起来。
蒂姆晃晃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先摸了摸自己的裤腰带,后来又爬高了些,在战壕边上露出半个毛毛躁躁的脑袋。
他努力睁开眼睛来看,被雷电洗礼过的大平原上已经完全变了一番模样。
地面翻出来的泥土从饱满生机的有机物黑色变成了令人绝望的焦黑色,到处是还未死去的人的哀嚎。
他看见脚边的地上有一坨黑黢黢的肢体,来不及感到恶心或是悲伤,蒂姆飞快地拍打自己的身体,庆幸地感到自己还没有少了某个部位。
他猛地掐住自己的喉咙,在窒息感来临前放开自己,用生物的本能来将生命的实在感贪婪地吸回来。
那道席卷天地的级咒语完完全全地阻断了敌我双方的通讯,蒂姆再三确认没有能从心灵网络里听到任何上级的指令。
华沙、柏林、慕尼黑、维也纳……去他妈的……都他妈的是一群废物玩意……
他从变形大师造就的深壕沟里手脚并用地翻了出来,那是刚刚用来阻截哥萨克人的。
乌云一扫而空后,天空一时间还显得很明亮。
但很快很快,从他前面和后面起飞的自爆无人机群就又将垂落的阳光遮蔽。
银灰色的、墨绿色的……那些机器和家乡田野上的蝗虫群一模一样,嗡嗡地鸣叫着,冲向彼此,冲向地面上还活着的人。
蒂姆站直了身子,从裤腰带里抽出魔杖,随手击落了一批直冲他而来的无人机,然后又给自己上了三次反制咒和五次护盾咒。
炼金脊椎和附魔战纹都还能工作……这很好……
学校里的战术素养课上说,反制咒和护盾咒应该各上九次。
而战场手册上说,两种咒语应该各上七次。
但蒂姆此刻感到自己的魔力所剩不多,魔力补给物品已经磕光了。
于是他决定在自己的性命上稍稍偷工减料一下。
这一番功夫下来,蒂姆感到自己更加疲惫了,魔力的空洞、精神的干涸和肉体的劳累同时袭击着他。
他一时间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坐一会,休息那么几分钟。
但在他的左前方,还没能完全看清的尘土堆里,又响起了直冲他而来的马蹄声。
蒂姆一下子又有了力气,他转身就往不远处的壕沟里跑。正要跳下去的时候,他迟钝的大脑终于使他意识到那马蹄声是那么的单薄。
似乎只有一个人。
他转过身,看见一个单枪匹马的哥萨克骑兵挥舞着银亮亮的马刀向他杀过来。
那个哥萨克骑兵很年轻,身上连冲锋长矛都没有,估计是在刚刚的雷暴中弄丢了,像他和他小组成员的施法单元一样。
他舔了舔嘴唇,转身直面那个比他还要菜鸟的敌人。
那个哥萨克人明显也是外强中干,见他不躲不避,心中也没了底,但还是勉强驱使着身下的战马冲过去。
蒂姆努力按向自己的太阳穴,榨干最后一丝精神。他们的距离很近,眨眼间,哥萨克人的刀锋就将凌驾于巫师的脖颈。
巫师势在必得地抬起手,马蹄脚下的焦黑泥土猛地抬起,变形成一道符合en14889欧盟标准的混凝土墙体,将难以提防的骑兵连人带马一起绊倒。
那个蓝眼睛的斯拉夫男人在倾斜的马背上刚有几分滑落的势头,蒂姆就猛地一挥右手中蕴含魔力的木棍。
那道绿色的光宛若死神的召唤,冷冷地射向半空中无处着力、无法躲避的骑兵。
在这生死的一刻,哥萨克胸口的某个护符奇诡地闪烁了一下。
骑兵的身遭出现了一道肥皂泡样的屏障,将巫师的死咒偏导了几寸,正中他身下的战马。
“不——!”
在哥萨克骑兵悲伤的叫喊声中,那只挣扎着的战马疲软地倒在地上,死去的矫健四肢彼此打结后困在一起,滑稽地像是一只被扣下电池后随意摆弄的大毛绒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