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国王奉至座上的宫廷巫师,也不可能没有漠视过王朝崩塌与生灵涂炭。
只不过,这种分歧将会在未来愈演愈烈,从个人到群体,直至……不,甚至撕碎他们自己。
“第四点,身为艺术家、也即是那个时代进步知识分子的远见,使得他们对未来和现在的选择同时感到迷茫。这点我没办法过多阐述。第四点是一部分建立在第三点上的,因为第三点问题是永恒性的。在此基础上,对战争的反思与恐惧、对集体社会的疑虑等等,都会是第四点分歧的核心。”
“同仇敌忾的正义”、“坐享其成的苦果”、“摇摆不定的过去”、“滑向混沌的未来”。
这四点,差不多也就是大概了。
我很满意!
真伟大啊!
蕾娜塔面色亢奋,兴高采烈地疯狂鼓掌,小手都拍红了,被阿格妮丝按住她仍然在颤抖的双手。
“不过你忘记讲了,这两个点……是和谁产生分歧?”
蕾娜塔挣脱阿格妮丝的手,她抓住楚岚的下巴,捕捉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和没有认识到这些的人。无知者与知者天生的分歧。以及他们自己……知者自己灵魂里的分歧。”
“最幸福的无知者”!我太满意了!我彻底爱上你了,楚岚哥哥!
陀思妥耶夫斯基家的二小姐突然扑了上来,双手几近癫狂地捧着楚岚的脸,哆嗦着亲吻他的嘴唇。
蕾娜塔的牙齿和舌头都是如此用力,仿佛恨不得把他嘴唇里的血液和口腔里的唾液全部吸干。
她又病了。奥科萨娜正要走上前来,却见楚岚已经用手轻抚着蕾娜塔的后背,慢慢舒缓排解她剧烈的情绪。
阿格妮丝看见奥科萨娜的脚跟重新着地。
圣女小姐突然想到,对于蕾娜塔来说,有时候,幸福不一定能称之为幸福,痛苦却一定是痛苦。就像是襁褓中懵懂哭啼的婴儿。
但除了他们自己,所有人都会知道婴儿们仍能够对未来产生期盼,终会有体会到毫无代价与顾虑的幸福的那一天。
可蕾娜塔似乎并不能够被展望和憧憬未来。
蕾娜塔的情绪躁郁倾向与血脉不时的暴走看起来都没那么一定致命,只要不折腾自己,最多也就算是个半身残疾的普通人。
可是如果没有人时时刻刻地照顾着她呢?
那时候,一旦哪一天没有被注意到她沙哑短促的呼救,那她也许就会失去尊严、瘫倒在任何可能的地方而痛苦绝望地等待死亡。
甚至可能是蕾娜塔坐在便器上光着屁股便溺的时候,也或者脱光了衣服自己慰籍身体的时候。
可是,在过去生过的那样的时刻,她有没有向她的母亲、姐姐和仆人呼救过,让她们看到她最失态、最无助的样子呢。
谁知道她的病什么时候能够好呢。就算病可以治好,心里的痛楚难道就会消失么。
这点比起阿格妮丝自己还要可怕。
阿格妮丝衷心地希望这位可爱的蕾娜塔小姐也能够像新生的婴儿那样。
起码,在楚岚先生的陪伴下,她看起来更像是一只伶俐敏感的小兽,而非迷失之人。
拥有“被爱”的能力,并且能从中感受到幸福。这很重要。也许比“爱”的能力还重要。
或许,这才会是拯救一个人的关键。
爱是不能真正拯救人的,或者说,想要用自己认为的爱来拯救其他人,实在是一件太过于自私自大的事情。
因为那是只存在于自己认知里的事物。
只有被叫做相信的事物,才能被认为是一种不可抵达两岸的共通。
但说到底,这些又像不像两个人共同做的一场梦呢?
我在思考这些,我能思考这些。真好。
阿格妮丝咧开淡色的嘴角,仰头望天,往那团遥远模糊的太阳投去呆滞而机械的目光。
斯维塔兰娜来找楚岚,说是有重要的事情。于是两人离开人群,去到安静的高处交谈。
在林间的空隙,晃眼的白雪已经在阳光下融化,露出它身下黑棕色的腐殖。
云杉松软的针叶被他们踩在脚下,行走的声音使人与人之间的沉默不再安静得难以容忍。
不远处传来鼬科动物的叫声,斯维塔兰娜抬起黑色的皮靴,轻轻地踏在一旁的树干上。借着这样的支撑,女孩弯下腰调整着靴面上的固定带。
“在这边开心吗?楚岚。”
那头银色的长在簌簌地抽动,随着她的动作,那颗冷杉木的树干也在不住摇动,将枝头的积雪抖落如蒙蒙的白雾。
“不能说不开心。不过基本也都待在你家里,没去什么地方。”
“毕竟不是让你来旅游的嘛……”
背对着楚岚,斯维塔兰娜好像轻轻笑了一下,因为他看见她的肩头抖动了一瞬间。
“很感激几位的招待。各方面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