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怀疑很快得到了验证。
当尝试重启系统,大型电机和变频器轰鸣启动的瞬间,连接在控制系统上的几个关键指针式仪表开始剧烈摆动、读数失准,而用于监测信号波形的示波器屏幕上,原本稳定的波形瞬间变得杂乱无章,充满了毛刺和跳变。
“看!干扰来了!”方教授指着示波器上那剧烈抖动的波形,语气却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冷静。
这正是他和无线电系团队的战场。
接下来的日子里,方教授带领的团队化身“捉鬼队”,与无形的电磁干扰展开了艰苦的拉锯战。
他们如同猎手追踪猎物般,在嘈杂的车间里一点点定位干扰源。
大型电机、变频驱动柜、甚至是大电流的供电母线,都成了重点怀疑对象。
“在这里加装磁环!”
“这组信号线的屏蔽层接地不良,重新处理!”
“动力线和控制线必须分开布线,距离拉远!重新规划线槽!”
“这个继电器的反向电动势抑制电路需要加强!”
方教授的声音通过喇叭在车间里回响,指挥着学生们和电工师傅们进行着细致的改造。
汗水浸透了他们的工装,油污沾满了双手,但他们眼神专注,每一次成功的干扰抑制,都能引来一阵小小的欢呼。
这是一个枯燥却至关重要的过程,是在为整个系统的稳定运行打下坚实的基础。
就在联合课题组与联调难题苦苦搏斗之时,外部的压力也不期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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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魏知远、北钢院高建国带领的“技术交流团”,打着“学习先进经验”的旗号,来到了红星轧钢厂。
消息灵通的他们,显然得知了示范线即将在全国工业交流会启动的消息,此行名为“取经”,实为“探营”。
李怀德亲自接待,脸上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心里却绷着一根弦。
他深知来者不善,这群竞争对手派来的尖子,眼光毒辣,绝不会放过任何挑刺的机会。
参观路线不可避免地经过了仍在“鸡飞狗跳”的联调车间。
尽管团队提前进行了整理,但现场残留的调试痕迹、偶尔响起的警报声,以及工程师们脸上那难以完全掩饰的疲惫,依然落入魏知远和高建国等人眼中。
魏知远作为沈青云的校友前辈,他扶了扶金丝眼镜,目光扫过那些正在加装磁环、重新布线的无线电系学生,语气平和却带着刺:“刘教授、青云,此自动化实践,果然是与时俱进,连电磁兼容这门新兴学科都如此深入地应用到了现场。只是不知,这套集中控制系统,在面对车间如此复杂的电磁环境时,其鲁棒性理论依据是什么?有没有进行过完整的数学建模和稳定性边界分析?”
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助手也适时开口,引用了某篇论文中关于“多变量系统时滞补偿”的复杂公式,隐隐指向当前遇到的时序同步难题。
另一边,高建国教授则用粗壮的手指摸了摸一台刚安装好的矫直机辊座,感受着那冰冷的金属质感,洪亮的嗓音带着一丝质疑:“李厂长,刘教授,你们这套系统,看起来是气派!用了不少好东西啊。不过,老高我问点实在的。这些个精贵的传感器、控制器,咱们国内几家厂子能造?坏了是不是得等进口?成本摊下来,比多用几个老师傅贵多少?别到时候好看是好看,就是中看不中用,成了花架子啊!”
面对这理论高度和现实关切的双重“夹击”,现场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李怀德正欲开口周旋,沈青云却先了一步。
“魏前辈的问题切中要害。”沈青云先向魏知远微微颔,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严谨,“电磁干扰与系统鲁棒性,确是实现工业自动化的关键挑战。我们目前采取的,是基于现场实测的‘分层抑制、综合治理’工程方案。同时,关于集中控制系统的稳定性,我们并非没有理论支撑。”
他转向旁边的黑板,拿起粉笔,流畅地写下一组描述多智能体系统协同与抗干扰的微分方程模型框架。
“我们参考了您表在《科学通报》上那篇关于‘广义预测控制’的论文思路,并将其与我们系统的实际传递函数结合,建立了一个简化但更贴合工程实际的‘时变扰动下的协同稳定性’分析模型。当然,这个模型还在完善中,尤其需要结合我们现场捕捉到的干扰频谱数据进行参数校正。事实上,您刚才提到的时滞补偿,正是我们模型优化的重要方向之一,我们在三号控制回路中尝试的预估器,其思想正与贵方论文中的引理三有异曲同工之妙。”
沈青云不仅坦然承认了问题,更指出了对方理论模型中一个过于理想化的假设,忽略了特定频率段的脉冲干扰,并展示了己方如何尝试将前沿理论进行工程化落地和修正。
这番回应,既展现了深厚的理论功底,又体现了实事求是的工程精神。
魏知远听着,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微微点头,甚至拿出笔记本记录了几下。
学术之争,有时更敬重能指出自身瑕疵的对手。
另一边,刘老师则面向高建国:“高教授,您这话说得在理,自动化不是摆样子,最终要算经济账,要讲实用性。”
他伸手指向那些正在忙碌的“掐丝珐琅”电路板控制柜:“所以我们从一开始,就憋着一股劲,要搞‘接地气’的自动化。您看这个,‘掐丝珐琅’电路板,是我们自己摸索出来的,核心材料国产化率过九成,性能对标进口强电板,成本初步估算只有进口件的三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