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面,浓稠的黑暗尚未完全褪去,海天之间弥漫着一种压抑的静谧,唯有船桨划破水波的单调声响,以及海风掠过帆索的呜咽。
阿娇站在船头,这是一艘特制的流线型快船,船身狭长,吃水浅,以轻便坚韧的异种木材混合少量星纹钢打造,风帆与隐秘的晶石动力并用,度远寻常战舰。她披着深色斗篷,遮掩了身形,也遮蔽了过于显眼的星辉光芒。身后,是十名精挑细选的死士,个个气息沉凝,眼神锐利,皆是刘无采麾下最擅长潜伏、护卫与绝境求生的精锐。
他们的航向是东北偏东。根据三名死士最后传回的、在星空意志干预下强化了的感应,那个方向存在着一个特殊的“锚点”,波动中蕴含着“温暖”、“呼唤”与“深沉悲伤”的复杂意味,与之前接触过的灯塔、乱流礁、寂静海渊都截然不同。
阿娇手按微微隆起的小腹,星辉守护阵的核心玉符贴身佩戴,持续散着温润的暖流,与腹中孩子平稳的脉动相互应和。孩子似乎知道母亲正在执行至关重要的任务,异常安静,只在阿娇全神贯注感应方向时,才会传递来一丝微弱却坚定的支持意念。
“快了……”阿娇心中默念,星图密钥在识海中缓缓旋转,如同精密的罗盘,不断微调着航向。她能感觉到,随着距离夷洲渐远,星空意志“隔离”带来的那种若有若无的束缚感也在减弱,但与此同时,与夷洲地脉及已知锚点的联系也变得极其微弱。这是一次真正的孤身涉险。
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什么。可能是未被污染的、保留着星陨文明更多信息的完整遗迹,可能隐藏着对抗“吞噬”力量的方法,也可能……是另一个未知的陷阱,甚至是“执行者”降临的坐标。但无论如何,她必须去。留在夷洲,只能被动应对刘彻的反扑和巨兽的威胁,唯有主动寻找破局的关键,才有一线生机。
海平线上,第一缕曙光撕裂了黑暗。阿娇回头,望向西南方向,夷洲的轮廓早已消失在视野之外,只有那片天空下隐约残留的能量波动和烽烟气息,提醒着那里正在进行的血战。
“娘亲一定会找到办法,带你回家。”她低声自语,仿佛是对孩子,也是对自己承诺。
西侧海岸,废弃码头下的礁石洞穴。
这里阴冷潮湿,弥漫着海藻腐烂和岩石特有的腥气。洞穴深处,一处相对干燥的平台被简单地清理出来。刘彻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眉心紧蹙,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他手腕上龟裂的黑印,此刻正有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幽光明灭。体内,那场与星空意志压制、阿娇净化之力的三方拉锯战仍在持续。污染星核碎片如同风暴中心,一边要抵抗外部的“削弱”力场,一边要扑灭内部不断滋生的“净化”星火,还要竭力维持与海渊深处黑暗信标的、随时可能断开的脆弱链接。
千年积累的底蕴在这一刻彰显。他的灵魂坚韧得乎想象,如同被污秽浸透却又千锤百炼的老藤,死死缠绕着核心碎片,抵御着一波波冲击。他并未急于驱除净化之力,反而在尝试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引导部分净化之力与碎片内的黑暗能量进行小范围的、受控的湮灭!
这无异于在灵魂内部点燃微型的炸弹!每一次微小的湮灭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但也同时清除了碎片边缘最不稳定、最容易受到星空意志和阿娇后续力量影响的“杂质”。他在进行一场残酷的“刮骨疗毒”,牺牲部分力量与稳定性,换取核心区域的暂时“纯净”与更紧密的控制,以此稳固根本,并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
与此同时,他那分散出去的几名心腹,正在执行他的指令。
一人悄然潜回夷洲府邸外围,并非接近核心,而是在几处相对偏僻但人流必经的水井、泉眼附近,放下了数枚不起眼的、沾染了海渊黑雾与刘彻精血的“秽种”。这些东西遇水即化,无色无味,短期内不会致命,但会缓慢侵蚀饮用者的心神,放大负面情绪,制造隐约的不安与猜疑,为可能的内部混乱埋下种子。
另一人则混在东线战场的后方补给队伍中,利用战斗的混乱和伤员救治的繁忙,将几块特制的、能吸引星骸造物(尤其是那些较小海怪)注意力的“诱饵”,投放在了防线侧翼的几处礁石滩。这些“诱饵”散出的能量波动与巨兽同源却更“鲜美”,足以在关键时刻吸引部分海怪改变攻击方向,扰乱防御阵型。
还有一人,凭借对夷洲地形的熟悉和对黑暗气息的亲和,正尝试靠近被星空意志部分“隔离”的星骸能量网络的某个次要节点(并非灯塔主锚点)。他的任务是尝试以刘彻传授的、源自污染碎片的秘法,对这个节点进行极其轻微但持续的“污染”渗透,如同向清水中滴入墨汁,不求立刻控制,只为在阿娇可能重新连接网络时,制造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或误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刘彻本体的意识,则在剧痛与计算的冰火交织中,缓缓复苏。
“阿娇离开了夷洲……”他通过黑暗信标极其微弱的反馈,以及心腹传回的零星信息,综合判断出了这一点。这在他的预料之中,却也让他更加警惕。阿娇敢在此时离开,必然是现了重要线索,或有恃无恐。那个东北方向的特殊波动……他千年搜寻中竟无明确记载,这本身就意味着巨大的变数。
“不能让她得逞……”刘彻心中狠。他的新计划核心在于“以力破巧”。既然星空意志压制和阿娇的干扰让他难以精细操控,那就用最狂暴、最直接的方式,强行撕裂局面!
他缓缓睁开眼睛,眸底深处,黑暗与幽光交织,疲惫之下是歇斯底里的疯狂。他取出一柄漆黑的、非金非玉的短刃,刃身刻满扭曲的献祭符文。这是他很久以前,在某处上古邪祭遗址中找到的器物,能承载并放大“吞噬”性质的献祭。
“以吾之血肉为引,以千年羁绊为凭……”他低声吟诵起古老而邪恶的咒文,短刃毫不犹豫地划破自己的掌心,深黑色的、仿佛掺杂了星光的血液汩汩流出,滴落在他面前早已刻画好的、与海渊祭坛遥相呼应的简易法阵中心。
“唤汝之名……‘噬渊’!借吾力量,冲破枷锁,共鸣‘钥匙’,显化‘门扉’之影!”
他呼唤的并非海渊信标,而是那信标背后代表的、真正的“吞噬者”残留意志的代号!他要进行一次高风险的血祭,以自己的部分本源和这具躯壳的生命力为代价,暂时绕过被压制的信标,直接向那更高层次但更模糊的黑暗存在“借贷”力量!以此强化自身,并尝试在夷洲上空,强行投影出“摇篮”门户的虚影!
门户虚影的出现,必将引“钥匙”(胎儿)最剧烈的本能共鸣,同时也将极大刺激星空意志和可能正在接近的“执行者”。他要将水彻底搅浑,在极致的混乱与危险中,抓住那一闪而逝的、接触甚至闯入“摇篮”的机会!
鲜血融入法阵,黑光骤起!洞穴中响起令人牙酸的低沉嗡鸣,仿佛有无数饥饿的嘴巴在同时开合。刘彻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度灰败下去,但他的气息,却在一种邪异的燃烧中,开始攀升!
夷洲,东线主战场。
阿娇的离开是最高机密,只有刘无采和极少数核心将领知晓。前线指挥由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暂代。得益于星空意志的持续压制、银色光柱的威慑以及阿娇离开前稳住的战线,战况虽然依旧惨烈,但防线暂时没有崩溃的迹象。
深渊巨兽似乎对那银色光柱极为忌惮,不再轻易靠近夷洲本岛,而是在外围游弋,驱使海怪群进行消耗性进攻。次级巨兽则活跃许多,不时动突袭,给防御带来不小压力。
刘无采坐镇中枢,一边处理繁重的军务后勤,一边严密监控府内和西线动静。她派出的暗哨现西线的黑暗怪物活动进一步减少,黑雾甚至有收缩回海渊的趋势,“张沐将军”及其亲兵在码头附近“休整”,暂无异常调动。
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她心头愈沉重。她深知刘彻绝不可能就此罢手。阿娇殿下冒险外出寻找生机,她必须守好家,并尽快从格物院大师那里得到关于“净化”研究的进展。
然而,无论是她还是前线将士,都没有注意到,防线侧翼的礁石滩附近,海面下的暗流,正悄然汇聚起一些被“诱饵”吸引而来的、格外暴躁的小型海怪。而在后方营地的水缸中,无形的“秽种”正在悄然扩散。
风暴前的短暂宁静,往往最为致命。
阿娇的探索,刘彻的献祭,夷洲的坚守,三条线索在浩瀚而危机四伏的海面上,各自向着未知的命运滑去。而星空之上,那漠然的意志似乎仍在评估、计算,等待着某个阈值被打破,或者……“执行者”完成最后的定位与投放。
喜欢金屋辞:凤弈未央请大家收藏:dududu金屋辞:凤弈未央小说网更新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