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骂归骂,心里却并未真的动怒。
他宦海沉浮多年,深知底下官员的种种套路。
沈章这般“阳谋”,虽然算计到了他头上,但也恰恰说明此子心思灵动,懂得利用规则,而且做的事确实是正经事,并非为了中饱私囊。
他沉吟片刻,对赵绡道:“回去告诉你们明府,税赋本是分内之事,岂能作为讨价还价的筹码?至于县学……”
他顿了顿,看着案上那封言辞恳切的信,想到云川如今确实气象一新,若能借此机会振兴文教,于他这刺史的政绩也是有益无害。
“罢了,”张谦叹了口气,似是无奈,又似是欣赏,
“念在她一片为民之心,兴学也确实艰难。
资费嘛,州府也不宽裕,只能酌情拨付一些,助她度过初创之难。至于招募师长……”
他看向身旁的一位掌管文教的佐官,
“你们留意一下,看看有无愿意去云川的寒门士子或是有德行的老儒,可代为引荐。成与不成,看她沈章自己的本事。”
“是,使君。”佐官连忙应下。
赵绡心中暗喜,知道这事成了七八分,立刻抱拳行礼,送了一顶高帽:
“属下代我家明府,谢过使君成全,使君如此体恤云川百姓,心怀大爱,入主中枢,指日可待。”
张谦明知她在戴高帽,心却也随着这话飘飘然,好似已经看到了自己登阁拜相了。
消息传回云川,沈章听闻张刺史笑骂她“算盘响”以及后续的安排,也不禁莞尔。
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主动足额缴税,是表明能力和态度。
随后提出请求,是争取资源和展空间。
上官不怕下属有能力,也不怕下属提要求,只怕下属既无能又生事。
她展现了自己的价值,又提出了合情合理(虽然有点算计)的请求,张刺史于公于私,都没有理由完全驳回。
很快,州府拨付的一笔不算多但也能解燃眉之急的办学资费,以及几位有意向来云川试试的寒门士子名单,便送到了云川县衙。
沈章立刻召集众人,一方面妥善安排资金使用,确保每一文钱都花在县学建设上。
另一方面,亲自写信,以县令和求才者的双重身份,诚挚邀请名单上的士子前来云川考察,任教。
云川县学的轮廓,在这些看似琐碎却至关重要的推进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而沈章这位年轻县令善于谋划,敢于争取的名声,也随着这件事,在姚州官场悄然传开。
州府引荐的几位寒门士子,对沈章的名声有耳闻,又怀着对边陲教化的好奇与抱负,陆续抵达了云川。
沈章亲自接待,领着他们参观了正在紧锣密鼓修葺的县学。
由废弃驿馆改建的场所,虽然已初具规模,但比起内地县学的宽敞明亮,终究显得简陋寒酸。
她又如实说明了县学初创,能提供的薪俸微薄,住宿条件也只能是简单收拾出的房舍。
几位士子原本还带着几分理想主义的热情,但亲眼见到云川的偏僻贫瘠,
感受到实际条件的艰苦,再掂量了一下那点微薄的束修,心中的热火被现实一点点浇熄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脸上都露出了为难之色。
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的士子,对着沈章拱了拱手,言辞倒是客气:
“沈明府兴学之心,拳拳可见,我等钦佩。
只是……观云川之地,民生多艰,县学初创,百事待举。
在下才疏学浅,恐难当此重任,若因学识不足而贻误了此地学子,反为不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