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礼部贡院。
杏花的热闹被高墙隔绝在外,院内只剩下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考生们压抑的呼吸。
阳光从天井一寸寸移过,照在林施微蹙的眉头上。
她面前的策论题,赫然写着:“论沿海倭寇侵扰、镇将杀良冒功之积弊及靖边安民之策”。
林施心中微沉。
这是前年生的事情,后来郭侍郎查案查了大半年才从沿海回来,福州刺史陈淮也只是被不痛不痒的斥了几句监管不力,治下不严等。
她与方惠得沈箐指点,预判策论多涉吏治、民生、漕运,乃至西北边患,为此做了万全准备。
可这考题,却直指东南海疆。
一个她们仅在杂报中听闻过零星片语的领域。
考题所述,触目惊心。
倭寇乘船而来,倏忽千里,登陆劫掠如入无人之境。
沿海水军糜烂,官兵怯战,有为冒功而屠戮沿海渔村百姓充作倭寇级的骇人行径。
问题核心在于:防线漫长无重点,敌情瞬息万变,官军腐败无能。
时间一点点流逝,隔壁号舍已有人开始急躁叹气。
方惠那边想必也同样棘手。
林施闭上眼,缓缓吐纳。
慌乱无用。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陌生的“海疆”问题,拆解成她所熟悉的治理逻辑。
她与方惠在沈箐处补足了朝政见识,但骨子里,她们是在沈章身边,亲眼见过她如何以雷霆手段在边陲云川杀出一片秩序的人。
海疆虽远,道理相通,
疮痈溃烂,当用猛药。
寇患不绝,根在威慑不足。
她并未过多纠结于海岸线漫长、敌踪难觅的技术困境,而是提笔直指核心,破题第一句便锋芒毕露:
“臣闻:示弱则寇生,畏战则祸起。
今海疆不靖,非患在万里海波难防,而患在朝廷决胜之心未坚,雷霆之威未达于海外!”
这定调,已非寻常士子就事论事的策对,而隐隐带上了沈章式主动破局、以攻为守的战略气魄。
接下来,她笔走龙蛇,构筑了“慑—断—清”三层策略:
第一层:立威慑,以战止战。
“倭寇敢于飘忽来去,盖因知我朝重陆轻海,水军羸弱,且多以驱离为功,无深入穷追、直捣巢穴之志。
欲绝其念,在‘改戍为征’。
当于浙东、福州等地择精锐,不称‘备倭’,特设‘靖海’营,专造可御风浪、利于追剿之快船。
不拘泥于处处设防,一旦侦知大股敌踪,即授权主将跨海追击,必要时可‘直趋其国,问罪于酋’。
寇知劫掠必遭灭顶之灾,其猖獗之气自沮。”
第二层:断根源,釜底抽薪。
“寇中多为落魄武士、无地浪人,其所以源源不绝,乃因彼国有纵容输出祸水、换取我国物资之利。
故,军事清剿之外,需辅以‘绝贡市,施高压’。
可暂闭对倭官方勘合贸易,严查一切私下海舶往来。
并明诏谕,直言:‘汝国不能禁寇,我当代禁之。汝国若纵寇,我便视汝国为寇。’
迫使其国内有识领主自清门户,从根源上枯竭倭寇人力。”
第三层:清内腐,固根基。
“至若镇将杀良冒功,此非防务之难,实乃吏治之癌。
此辈之所以敢为,无非认定朝廷重‘级’数目胜过真相。
对此,当行‘功分离,军民互监’之策。
战功不以级计,而以夺回人口财物、击毁贼船、稳固航线为实绩。
另设风宪官随军,许沿海渔民、商贾直接越级呈报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