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崽子挑露出口腔里最尖锐的犬齿,窝在里侧气势汹汹地说表示:“我才没有害怕呢!”
衡弃春是失忆了,但又不是傻了,他抬了抬眼睛,将视线落在楼厌用来裹住自己的小被子上,眸中的质疑神色越来越盛。
“还不是为了保护你……”楼厌哼哼了一声,索性壮着胆子一掀被子在床上盘腿坐了,掐了个诀将狼尾巴收起来,而后认真地将衡弃春审视一番,说,“你现在没有记忆又没有灵力的,万一被山上的妖物掳了去怎么办。”
怕衡弃春不信,他还格外刻意地添上一句,“没听说么……蛇族正在搜山呢。”
外面风雪未停,急促的风声卷着碎雪打落在外面的符纸上,数道暖阳符依次闪亮,在漆黑寂静的雪夜中泛出暖色的光晕。
衡弃春就维持着这样微微侧首的姿势,清俊的眉眼在寂寂中渡上一层淡淡的符光,在眼角下投下一片睫毛的影子。
他眨眼,那片阴影便渡上干净的眸子,平添一抹清圣。
是人界难得一见的姿容。
楼厌很少有这样可以近距离数衡弃春睫毛的时候。
上一世他与衡弃春太早决裂,这一世又因种种惊怖恐怪而不敢靠他太近。
不像这一刻,他盯着衡弃春闪动的睫毛兀自数道第四十七根,听见衡弃春用那副微哑的嗓音开了口。
他看着楼厌,神情专注而又诚恳,一字一顿地赞颂道:“那你可真是一头好狼呢。”
楼厌:“……”
实话说,狼崽子一点儿都没听出这话里的揶揄,反而因为衡弃春失忆状态下这句难得的夸赞募地红了脸。
像有一团灼热的火焰顺着丹田一路逆流而上,直直逼上面门。
他夸本座是一头好狼哎……
这比夸他是个好人的评价简直不知道高了多少倍。
楼厌强装镇定,坐在床上呼出一口气来,而后径直从榻上爬起,跨过衡弃春一跃跳到地上。
狼崽子信誓旦旦:“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衡弃春没有说话,清润的视线很快随着楼厌跳脱的动作落在他脚边的那层蛇皮上。
暖阳符的光晕下,蛇皮仍然闪着惨白色的光,衡弃春抿了抿唇角,最终还是开口问:“你很怕蛇吗?”
此问一出,楼厌才猛地想起刚才那条吓掉了自己半条命的蛇皮就被他扔在不远处。
他整个狼的身体都紧紧绷直了,脖颈像是生了嗅的玄铁,迫不得已随着主人的动作缓缓弯折下去。
那张薄如蝉翼的蛇皮就落在自己脚边,只怕风一吹就要乎到他脸上来。
楼厌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再怎么劝说自己也还是觉得蛇皮这东西有些恶心。
他觉得尾骨处已经又开始泛痒,好像那条不听话的尾巴又要透过衣襟钻漏出来。但衡弃春的视线就在身后灼然盯着,楼厌实在不想露怯,强撑着回头讪讪一笑,“怎么,怎么会呢,蛇有什么好怕的。”
衡弃春轻轻偏头,像是在仔细思考这句话的真伪。
楼厌担心衡弃春不信,干脆狠了狠心,克制着自己对“蛇蜕”一类东西的抗拒转身弯腰,然后闭着眼睛用两根手指将那张蛇皮捏了起来。
几乎是将那张薄如蝉翼的蛇蜕拿到手里的一瞬间,他的身上就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小疙瘩。
咦……
克服不了。
他天生怕这个。
蛇没事儿,但蛇皮不行。
衡弃春还在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楼厌无法,只能忍着生理上的恶心将那张蛇皮举起来,并转身冲着衡弃春灿烂一笑,“你看,我一点儿都不怕这个。”
衡弃春没动,仍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看他,淡色符光在他的眉眼之间浮上温色,仿佛那个久坐神坛的人终于染上尘气。
楼厌就那么干巴巴地捏着蛇皮等着,直到竹屋的缝隙间漏进来一缕凉风,一缕幽微的妖气无端漫进楼厌的鼻腔。
楼厌被那扑面而来的蛇腥气激得蹙了蹙眉,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那是这张蛇皮上残留的妖气。
等等……
这个味道……
楼厌鼻尖翕动,越发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的蛇皮,脑子里已经反反复复翻涌起当日自己刚被秦镜照回原形的那一天。
夷帝陵外,他躲藏在衡弃春的衣襟内侧,与暗中游走进来的浮玉生四目相对。
就是这个味道!!!
楼厌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消退下去,就连尾骨处那条蠢蠢欲动的尾巴也安于平静。
是浮玉生的话,那就没事了。
眼看着小狼的神情彻底松懈下来,衡弃春不由发问:“你怎么了?”
楼厌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浮玉生的事。
若不告诉,只怕他又要用这种满是好奇而又一脸真诚的眼神看着自己,可若告诉……只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呃……”楼厌正思索着吐出一个字,就听见一片风雪中传来一阵突兀的异响。
像是蛇群游走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