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半跪在地,支吾了一声,硬着头皮说:“还……还没有……”
楼厌不耐烦地闭了闭眼。
殿中很静,虎妖不敢主动开口,一时只剩楼厌用指节敲击椅子的声音。
“笃笃……”
接连响了数声,虎妖听见上首再度传来泛哑的声音,“那就再去找。”
“魔主!”虎妖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恕属下多嘴。”
“您自入主九冥幽司界就开始下令寻找那头野狼,至今一百多日,狼族的所有狼都已经被我们核对过一遍了,实在是……实在是没有您说的那一头啊。”
感受到自己离死不远了,虎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自己一百多天来一直都很想问的话问明白:“属下想问……您真的确定那头狼还活着吗!”
静。
随后是楼厌动了动身子,支着大腿倾身看向它的、那种令人心里发毛的目光。
虎妖暗叫我命休矣,张嘴就想要求饶说魔主属下错了、属下这就去替你找狼。
抬头之际,却听见楼厌慢条斯理地问它:“你看本座,还活着吗?”
虎妖就认真地抬头瞅瞅,见它们魔主眼神聪慧神色阴暗,除了领口遮得严严实实的,其余的什么异常都没有。
肯定是没有死的。
于是它答:“当然活着。”
“那它就一定也还活着。”不等虎妖问出口,楼厌就已经自问自答地解释说,“因为,那是本座的原身。”
虎妖反应慢了半拍。
片刻之后,楼厌已经起身进了内殿,徒留它一头虎跪在原地,后知后觉地张大了嘴巴。
它居然差点儿忘了!
魔主在入魔之前非人非仙,而是山野之中的一头妖狼!
妖物必有原身,原身在妖在,原身亡妖亡。
魔主还好端端地喘着气儿呢,所以他的原身定然还活着!
虎妖似乎被这个念头鼓足了信心,二话未说,抬腿就跑出去了,看那架势,是要将六界之中长得像狼的动物挨个儿抓回来。
楼厌停在内室的门前,习惯性地抬手去敲眼前那扇木门,手臂抬起在半空中足足两刻钟有余,然后下定决心似地将麻透了的手臂放下来,径直推开紧闭的房门。
与魔殿中的任何一处都不同。
眼前烛灯燃着,将一室照得暖融明亮。
零星几只血色蝴蝶悬落在窗棂上,暖色屋舍之中床帐、桌几、书案不可或缺,完全是按照神霄宫厢房里的规制来的。
衡弃春正坐在桌前,仔细翻阅一本不知名的旧书。
楼厌推门的动作太急,不经意间带起一阵阴沉的冷风,使衡弃春的袍袖发丝一并拂起,手中纸页沙沙作响。
动静不小,但他就是没有抬头,仍聚精会神的盯着手里那本书。
火光晃动间,映出他半边清俊的侧脸,眉目清润,纤长的睫毛被亮光打落下一小片影子,盖在眼睑之间。
一派静谧融洽。
如果忽略掉他手中那本不合时宜的书的话。
楼厌作弄出来的所有声音都在衡弃春的无视中归拢于无形,他愤愤地站在原地磨了磨牙齿,径直冲上去将衡弃春手里的书夺了出来。
不像狼,像一只快要被主人抛弃的狗。
衡弃春终于淡淡地抬头看他,注意到狼崽子炸毛的头发和气势汹汹的一张脸,又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莫名其妙地问:“怎么了?”
他的视线很快随着楼厌的动作落在那本书上,眸光微动,不由又是一笑,“不是魔主殿下说,让我好、好、研、读么?”
手中的纸页顿时因为这四个被刻意重读的字变得滚烫起来,楼厌指尖蜷了蜷,将那本书的封皮扣得将要溃烂。
他终于想起自己说过多么重要的话。
那书页上的字他认识,是用篆文写下的——合欢志。
妈的。
楼厌在心里暗骂一声。
但衡弃春还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使他怎么也不敢露怯。
楼厌磨了磨自己那颗已经快要变得平滑的后槽牙,忽然倾身向前,将手中的书重重拍在衡弃春面前的桌案上。
火光猛地晃动了一下,楼厌顺势伸出手,用强劲的手指点上那个“欢”字。
他偏头问衡弃春:“那师尊倒是说说,此书研读数日,可看出什么门道来了?”
衡弃春向来吃软不吃硬,此时更不会吃楼厌这一套。
狼崽子越强硬,他就越发游刃有余,不答他的话也就算了,反而还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明明灭灭地火光中极淡地笑了一声。
“试试?”
楼厌懵了一下,用力过猛的手指就此绷直在书页上,过了好久才僵硬地转了一下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