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他是这个年纪,自己又是这个年纪,一别之後,大概是很难有再见的机会了。
但她不说。
乐无涯也不提。
她没好气地叮嘱:“多吃点饭!上次见你像个黄鼠狼,这回都像麻秆子了!”
乐无涯开朗道:“我有人心疼!您照顾好您自己就成了!”
言罢,他扑上去,叭地亲了她侧脸一口,旋即跨上项知节的马,冲她一招手:“阿婆,活到九十九,说好啦!”
孙阿婆呆呆地目送他离去,擦了擦面颊,想到了久远的过去。
大儿出去野疯了,回来怕挨“竹笋炒肉”,就是这麽没皮没脸地往她怀里一钻,亲她一口,再眼巴巴地瞧着她。
她再有泼天的怒火,也平白熄灭了。
乐无涯驾马奔出不久,忽然听到身後传来了苍老而细渺的信天游唱腔:
“河滩的石头晒脱皮咧,井口的辘轳转昏天。给你纳的千层底,咋就踩不响咱家地?”
“哎哟哟——窑哥儿的骨头贱如炭,生要挖穿九重山,等那月牙鈎住东山嘴,煤车推回个囫囵鬼!”
乐无涯驻马沉吟良久,收拾好了面上的表情,重新踏上了归途。
在回丹绥县城前,乐无涯顺道去了一趟大草甸,刨出了他那一身乔装景族商贩所用的装扮。
当时他在这里偶遇仲飘萍,指点他回丹绥投案时,就已经打定了要去小连子山探探究竟的主意。
为着轻装简行,他顺手把衣裳埋在了这里。
这一身行头置办下来花了不少钱,乐无涯可不舍得就这麽扔了。
果然,这草甸荒凉,没人偷他的。
在拍打着包袱皮上的灰尘时,乐无涯眼珠微微一转。
说起来,他还不止这麽一套衣服呢。
……
在乐无涯揣着一肚子坏水溜回丹绥衙门时,丹绥迎来了一队景族商队。
被砂石封堵的道路已然拾掇出了本来面目,停滞的交通也在逐步恢复中。
守门的城吏按例查阅文牒。
这是一支贩酒的商队,手续一应俱全,自然放行。
只是那个领头的人着实高大英武,好那大个儿,威风凛凛,完全是个打虎搏狼的体格,又板着一张世人欠他八百万两银子的冰山脸,令人望之生畏。
城吏把文牒交还给他的随从时,被他的气势所慑,一改往日的跋扈劲儿,毕恭毕敬地双手呈还了回去。
……他怕一个无礼,触怒了他,这人一耳刮子扇过来,怕是能把自己的後槽牙扇飞出去。
赫连彻上回冒险去了趟上京,并不是白去的。
他早在那里埋下了眼线。
因此乐无涯一离开上京,他便知晓了他的去向。
可恨这里的道路不通,他耽搁了些时日,才成功进入了这丹绥县城。
他怀里掖着一只小而精巧的花篮,是预备送给乐无涯的见面礼。
自从上次瞧见他亲手编花环,编得那般起劲儿,赫连彻就知道这小子喜欢这种华而不实的东西。
……当真是一身被大虞人教出来的坏习气。
所以,他亲手用康定的砂金丶岩金做出了九支无蝶花,用一个黄金打造的小提篮装着,算是给他补一下升官的礼物。
……敢不喜欢,腿打断。
作者有话要说:
得了一种一想到大哥会看到什麽场景就很想笑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