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朱失色，叫道“從事，中計了！”
“杜儼機詐，而非怯懦之輩，他又怎會輕易的棄城而走？大率不加細察，中其奸計，貿然調兵東追，動我軍心，真誤我也！”比之黃朱的驚嚇失色，董憲這時，惱怒的成分大過震驚。
——“動我軍心”之語，想那力子都調了兩三千的步騎，從城西追向城東，這麼大的動靜，董憲部的部曲當然也都看到了，正在交戰之際，突然主帥那廂有較大規模的兵馬調動，對力子都調動兵馬的緣故，不管知或不知，難免的就都會由此生出三心二意，軍心自也就不穩了。
“瞧出城郡兵的聲勢，人數恐怕不少，而賊援陣尚未攻克，大率，這可如何是好？”
董憲鐵青著臉，望了一眼還在激烈交戰的南邊主戰場，回顧了眼由南城門裡，正在殺出的郡兵，——遙見得，煙塵滾滾，各色的旗幟在塵煙中捲動，出城郡兵的吶喊聲，遠在幾里外的自家將旗這裡，董憲都能隱約聽到，黃朱所判，一點不錯，出城的郡兵只怕不在少數，原本是勝券已然在握，可不料，轉眼間，本軍可能就要陷入到兩面作戰的窘境！
危急關頭，乃顯豪雄本色。
無論董憲有再多的缺點，殘民害民、縱然部曲、溺愛其子，等等都好，卻有一點，在這等變起倉促的危急關頭，他能沉得住氣。但見他摸了摸自己濃密的鬚髯，鷹鉤鼻上，一雙眼中，再度透出瞭如似捕食鷹隼一般的狠辣，他說道“令！”
近處的卒史、小率們躬身下揖，齊聲應道“請從事下令！”
“令北陣部曲，無我軍令，不得擅退半步！違我令者，斬！”
卒史、小率們同聲喊道“謹遵從事令！”
“令攻賊援陣之各部，加緊攻勢，我再給他們一個時辰，必要為我將賊援陣攻陷！先陷陣者，重賞！一個時辰後，賊援陣若仍不能破，凡攻陣之諸卒史、小率，我俱嚴懲！”
卒史、小率們同聲喊道“謹遵從事令！”
董憲顧問黃香，說道“先生，我之此對策可否？”
“從事對策上佳。”黃香攥著玉如意，答道。
他不如董憲鎮定，但也不像黃朱那般驚慌，回答董憲時候，為在董憲與眾人面前表示他的瀟灑自若，不掉他清流高士的美名，攥拿玉如意之外，他甚至還刻意地在嘴角上帶出來了點笑。
雖是力子都中了杜儼的計，確如董憲所言，董部的軍心因是而產生了不穩，可一則，兩縣援兵已成敗勢，再加把勁，應該就能將之徹底擊潰了，二來，城裡出來的兵馬看似不少，然而又真的能有多少？杜儼總計也就才率了兩千郡兵來援業亭，滿打滿算，他能派出來幫助援兵的郡兵，最多不過千人，抑或千人都是多說！只這千人、抑或數百郡兵出城，能起何用？
勝利，仍還是屬於董憲的，只不過於過程上，也許會多了點曲折而已。
見黃香無有異議，也沒有別的補充，董憲便催促左右，說道“傳我此二令去與北、南兩陣，……”遲疑了下，眺了眺城西遠處力子都的大纛，說道，“再將我之應變部署急報大率。”
今日此戰，進攻兩縣援兵的任務，被力子都主要任給了董憲一部，接到任務當時，董憲就料到了，他或許會在戰時遭遇到“腹背受敵”的危險，對力子都此任，已是不滿；果如他之所料，果然是遭遇到了“腹背受敵”的危險，並且這個危險，某種程度而言，還是因為力子都中了杜儼的計，竟真的以為杜儼從城東逃走而乃帶來的，董憲當下對力子都，實是更加惱恨。
惱恨雖惱恨，唯念及愛子董隆現在力子都營中為質，為了愛子的安全，為了愛子不在力子都那裡受到委屈，董憲也只能將此惱恨、不滿依舊按下，亦只能寧願自己受些委屈。
……
身後黑旗迎風，胯下紅馬奔騰，鎧甲在身，甲重鎧堅，手中挺矛，矛尖晃眼！
數百郡兵中的精銳步騎的跟從之下，馮郎馳行當先。
他頭一個出的南城門，頭一個越過的護城河上的吊橋，頭一個逼近至了賊兵臨城的兩陣！
兩陣者，正當面不到兩裡地前頭的，是董憲部的北陣，約千人上下；西南側面，兩裡多外的，是力子都派來壓陣、或言之督戰董憲部的那部部曲，亦約千人。
馮郎勒馬，坐騎停下賓士，揚蹄舉脖，朝著天空長嘶。
時當正午，豔陽當空！
“賊兵勢眾，我等兵少，你們畏懼麼？”馮郎挾矛回身，大聲問跟從他出戰的步騎將士們。
數百郡兵將士共聲齊應“無畏！”
這數百將士皆郡兵中的精銳，向來得杜儼厚養，且從杜儼征戰，臨陣殺賊，從來沒有打過敗仗，故此董憲等部賊兵雖眾，城西的賊兵不提，只城南賊兵就是他們的數倍多，卻無人懼怕！
“城西賊渠帥力子都，府君之刀下游魂也；咱們當面賊眾之渠帥董憲，去年起亂之後，他先後兩次為府君所敗！只是逃得快，他與力子都兩賊，這才僥倖得活至今！公等！今日此戰，力賊、董賊現已都墮入府君計中矣，彼輩軍心已亂、陣型已散，吾等趁勢勇進，勝之必也！”
城西、城南賊陣之已亂，是眾人俱皆眼見之事，數百郡兵將士鬥志高昂，共聲齊應“必勝！”
馮郎指了指當前的兩個賊陣，說道“若先擊西南賊陣，董賊為自保，定會馳援；府君前已用計，挑得了力賊猜忌董賊，則若先擊董賊北陣，西南賊陣系力賊部曲，或會坐視不救，故府君令我等，先潰董賊北陣！”
杜儼的智謀，郡兵上下無人不服，數百郡兵將士共聲齊應“先潰董賊，再滅力賊！”
即將進戰的這些郡兵兵將，才僅數百，然面對優勢的賊眾強敵，卻氣勢如虹，視數千、數萬之眾賊人的這兩個渠帥，力子都、董憲，卻如可手到擒來！
“府君將親臨於後，觀吾等殺賊！公等，隨我殺！”
數百郡兵將士激昂應喊“殺！”
馮郎重新拍馬前馳，數百郡兵將士舉矛跨刀，緊從在後，殺向了董憲部的北陣！
……
李順納悶說道“小郎猜得真準，杜儼真的沒逃！可是小郎，這若是他在用計的話，他遣出城來的郡兵是不是未免也太少了些？城門的塵煙雖大，可出城的郡兵數量好像卻並不多啊！”
張飛長坂坡後，令騎兵拖拽樹枝，以揚塵土，佯做伏兵的故事，閃過曹幹腦海。
那南城門中，也許亦是如此？
但於而下，這些都不重要了。
曹幹驚詫地望著騎紅馬、殺向董憲北陣的那個帶頭的郡兵將校，說道“我本以為田徹、高寶之流已是勇將，沒想到有人比他兩個還更勇猛，此騎紅馬之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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