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至此之前崔无恙关于自己人生的全部概括。
她没有美满的家庭,没有正常的父母和弟妹,甚至没有朋友。充斥童年和少年时期的只有棍棒、烈酒和男欢女爱的腥气,她像一叶孤独的扁舟在漫无边际的大海游啊游,没有希望,不知何时会被呼啸的海浪吞没。
远处白光时明时歇,照映出前面仓惶逃跑的人影,不曾回过头。野草渐渐迷蒙视线,两步之外,她的手机跌在地上,仍亮着屏,停留在通话失败的界面,崔无恙却再也没有力气够到。
同样的夏夜,同样的草地,十年前她遇到了宋惊晚。
在苦难和厄运缠身之时,扁舟寻到了灯台,女孩有着满腹的梦想与愿望,在这片星空下,诉说给她听。
“闯出去,去过自己的生活。”
宋惊晚垫着脑袋躺在草地。
“像鸟儿一样,尽管不知道天空到底多远,但只要向前飞,食物、水源美好的一切一切,都可以拥有,永远都会充满惊喜。”
崔无恙躺在她旁边,天真无邪的,伸手抓住星辰,“你会和我一起吗?”
当然了。
女孩大笑:“我们是好朋友啊。”
“永远陪着你,永远相信你。”
宋惊晚说。
“拉勾,永远不会欺骗和隐瞒。”
为了和她一起,为了她描绘的旷野人生,崔无恙努力学习,从乡村考进了城市,考到了和宋惊晚同个市内顶级的初中,脱离了暗无天日的原生魔窟。
从那一刻,她相信了救赎。
生活在朝前走,直到中考毕业的暑假。
无法接受如此丑恶不堪的自己。
宋惊晚应该也是。
眼前,父亲的身影逃远了,草地归于阒寂。
到最后,还是一个人吶。
崔无恙不声不响地倒在某处荒草堆边,闭上眼,等待太阳升起时自己腐烂枯朽,融进黄土。
村子里七零八落地亮起了灯,嘈杂的叫喊忽远忽近。
疼痛慢慢消失,某个瞬间周围任何细微的动静都收进耳膜,叶片摩挲的呲呲声、瓢虫爬行的沙沙声再度变成航行孤海的扁舟前,她所聆听到的是来自世界最后的声音。
下一秒,脑袋被掌心托起,置在女孩的腿膝。
“崔无恙!”
急促的呼喊掺着泣音,她没有睁眼,却终于释然地露出微笑。
“别担心我都看见了都看见了。”宋惊晚是从西边的槐树那儿狂奔过来的,声线在发抖,仍惊魂未定的样子,“没事的你别睡,医生和警察就快到了。”
掌心湿漉又黏腻,宋惊晚不敢看,抱着女生也不敢动,如今天高地阔,自己却不知道可以带她去哪儿了。崔无恙躺在她的腿上,仰面便是夜空,可今时不同往日,已经没有了记忆里十年前初遇的璀璨。“害怕吗?”她轻声问。
黑暗还有你所目睹的血腥残忍的我原本人生。
“我没能保护妈妈弟弟,也没能保护我自己,”她说:“但是,我保护最好的人,是你。”
警笛呜咽而至,宋惊晚的背后犹如盛放出大簇大簇红蓝色的花,恍若神明。
像做梦一样,崔无恙想。
不过还好了,起码走马灯的最后一篇最后一眼是她在这个世界唯一喜欢的人。无限好文,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