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咱們廠出布的日子,你早上來大院門口,咱們一起過去。不過,這個事兒你可別跟別人說啊,現在這布出的不多了,又不能大張旗鼓的出。要是知道的人多了,就不好了。”
鍾鈺自然連連稱是。
湯大姐又喝了兩口涼水,又認真叮囑了幾句,這才匆匆的又走了。
她前腳剛出去,後腳張家嬸子就上了門。
“呦,鍾鈺,那不是你們廠子裡的人嗎?她來幹啥,給你送東西來了?”
張家嬸子開門見山的道。
鍾鈺一見到她就知道她心裡頭想的啥,臉上帶著笑,嘴上卻嚴的很:
“也沒啥,就是廠裡的大姐,來看看我家虎子和小芳。”
“嘁,兩個孩子有啥可看的……”
張家嬸子嘴裡嘟囔,又問:“鍾鈺,你們廠裡是不是又有啥福利發了?”
那棉紡廠可是大廠,平日裡針頭線腦的估計沒少發。張家嬸子平日裡也會做些縫補的小活計,要是能撈著什麼零碎的,那不也是好麼。
“您多想了,廠裡最近效益也一般,能發些什麼呢?”
鍾鈺說完這句,就繼續低頭給虎子和小芳唸書去了。
張家嬸子見鍾鈺不再搭理她,心裡頭不滿卻又不好說什麼,扭扭噠噠的出去了。
*
第二天早上,鍾鈺將虎子和小芳讓謝珉山帶著,自己則拿了塊包東西的布,獨自出了門。
到了大院兒門口,幾個嬸子大姐都已經到了。
湯大姐看到鍾鈺,連忙招呼她過來。
“得了,人齊了,咱們趕緊走。”
要是人多了,看到她們幾個站在門口,繃不齊會想到什麼來。
鍾鈺跟著湯大姐她們幾個就往院外走。她們鑽進小衚衕,不知道走了多遠,一直到衚衕都快沒有路了,轉過一個彎兒,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大塊空地。
兩棵歪脖子大榆樹種在空地的邊緣,榆樹底下,已經站了不老少人,看上去,得有二十來個。
人群中有個嬸子發現了湯大姐她們,連忙舉手吆喝她們過來。待看到鍾鈺也站在她們中間時,那個嬸子笑著說:
“呦,咋還有個生面孔嘞。”
湯大姐拉過鍾鈺:“這是俺們廠的生產標兵,比賽冠軍,俺們廠裡頭,就沒有比她手更巧的!鍾鈺,來認認人兒,這個是二廠粗紗車間的蔣大姐,她不常來咱們院兒,你不認得她。”
鍾鈺笑著叫人。
蔣大姐上下的打量了好幾眼,突然將湯大姐拉到一邊咬耳朵:
“這個姑娘,是不是就是你之前說過的,和你們副廠長兒子……”
湯大姐連忙捂住她的嘴:“這種話好在人家面前說嗎?我看你也是昏頭了!”
蔣大姐連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再抬眼看鐘鈺時,是越瞅越好看:
“這姑娘真俊,許了人家嗎?”
“早就嫁人了。不過,嫁過去之後就當了人便宜媽,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湯大姐也不好多說很多,連忙又說,“別說了,我們出門子就夠晚了。怎麼現在還沒開始?”
蔣大姐連番的說:“可不是麼!到現在車都沒開過來,也不知今天為啥這麼晚!”
人群之中,也有不少人察覺出來晚了,不住的交頭接耳的議論著。不過呀,聲音都不大,想來是怕聲音大了,影響不好。
鍾鈺倒是不知道的。
她跟著其他幾個嬸子站在人群裡頭,一雙水漾漾的眼睛不住周圍看著,瞧著,心裡頭好奇的很。
這些人裡,除了她跟著一起來的嬸子們,也有幾個認識的嬸子大叔。不過,年輕的小姑娘那是一個都沒有,這可能也就像夏叔之前說的,本來是公開的事兒轉了地下,那些新來的就不知道了。
只是,這些人似乎也就是圖多扯幾塊布,省點布票和錢。畢竟那些布都是殘次布,又不能出去賣,那為什麼不能低價處理給廠裡的人呢?
處理完後,廠裡回收了成本,職工拿到布,這不也是一樁好事嗎?
為啥讓夏叔形容的,跟做賊似的?
鍾鈺不明白,就只得和其他人一樣站在那裡等啊等。
又等了一會兒,等得周圍人都要等不下去了的時候,突然出現了一個灰衣服、帶著眼鏡兒的五十來歲男人。
那個男人見這麼多人,揮了揮手,大聲說:
“今天沒了,大家別等了!”
一句話激起千層浪。
“什麼?不等了?今天就白等了嗎?”
“老許,你可得說說,怎麼今天就沒了?”
“這幾個月每個月的布都在減少,今天干脆沒了?不行,你得給大夥兒一個說法!”
“就是啊!咱們廠每天生產那麼多布,不可能一塊兒殘次布都拿不出來啊!老許啊,你們是不是把布偷偷給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