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祠堂里的剥壳
马车驶进柳溪村时,我掀起了窗帘。
土路还是那条坑坑洼洼的土路,两旁的土坯房依旧矮趴趴的,只是村口那棵歪脖子树更粗了些。可村民的眼神变了——不再是过去的鄙夷和嫌弃,而是惊惶和畏惧,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
“是……是阿丑?”有人颤巍巍地开口,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什么阿丑?那是苏掌柜!京城来的大老板!”旁边的人赶紧拽了他一把,压低声音,“没看见马车上的‘苏记’标记吗?听说她现在是太子殿下跟前的红人!”
我没理会这些议论,让车夫直接把马车赶到祠堂门口。今天是爹的忌日,按规矩要祭祖,也是时候了断那些该了断的事。
祠堂里已经站满了人。族长坐在位,穿着簇新的绸缎马褂,见我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苏大强和王桂芬也在,缩在角落里,看见我身上的素色锦裙和脸上淡了大半的胎记,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却没敢作声——他们刚从大牢里放出来,是太子让人“保”他们出来的,条件是必须来祠堂见我。
“苏璃,”族长老气横秋地开口,手里的拐杖在地上敲了敲,“你可知罪?”
我站在祠堂中央,看着供桌上爹的牌位,声音平静:“我不知罪。”
“放肆!”族长猛地一拍桌子,“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抛头露面开铺子,还和皇家扯上关系,简直丢尽了苏家的脸!你爹就是被你气死的!你还敢说不知罪?”
周围的村民纷纷附和:“就是!伤风败俗!”“早知道她是这号人,当年就该把她沉塘!”
王桂芬见有机可乘,立刻跳出来,抹着不存在的眼泪:“族长说得对!这小贱人从小就心狠,把她养这么大,她倒好,达了就忘了本,连亲爹的丧事都不回来办,还把我们扔进大牢……”
“闭嘴!”我猛地回头,眼神像淬了冰,“我爹病重时,是谁把我捎回去的药卖了换酒喝?我爹去世时,是谁拿着我给的丧葬费去赌钱?王桂芬,你敢当着祖宗的面再说一遍吗?”
王桂芬的脸瞬间白了,张了张嘴,没敢再说话。苏大强缩着脖子,像只受惊的鹌鹑。
族长见我镇住了场面,清了清嗓子:“不管怎么说,你终究是苏家的人!按规矩,女子不得入祠堂主位,更不能主持祭祖!今天这事,必须给祖宗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我笑了,“让我像以前一样,跪在地上给你们磕头?还是把我辛苦赚来的家业分给你们?”
“你这是什么态度!”族长气得胡子抖,“来人!把这不孝女给我绑了,让她给祖宗认错!”
几个年轻力壮的村民摩拳擦掌地围上来,眼里闪着贪婪的光——他们大概以为,绑了我就能从太子那里领赏钱。
我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你们确定要动手?”
他们的脚步顿住了。大概是想起了我如今的身份,也或许是被我眼里的狠劲吓住了。
祠堂里静得能听见香烛燃烧的噼啪声。我看着供桌上的牌位,突然笑了:“爹,您看见了吗?这就是您守护了一辈子的宗族,这就是您说的‘血脉亲情’。”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门口传来:“谁敢动我苏家的后人?”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婆婆拄着拐杖走进来,头花白,脸上布满皱纹,却腰杆挺直。是村里的陈婆婆,当年娘去世后,只有她偷偷给过我半个窝头。
“陈婆子,这里没你的事,快回去!”族长呵斥道。
“怎么没我的事?”陈婆婆走到我身边,指着供桌最上面的一块牌位,“你们知道那是谁吗?那是百年前的苏婉老祖宗!她当年也和璃丫头一样,脸上有胎记,也开铺子做生意,还受过皇家的赏赐!你们现在说她的后人丢了苏家的脸,是瞎了眼吗?”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我。苏婉?那个和我一样有胎记的先祖?陈婆婆怎么会知道她?
陈婆婆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本泛黄的小册子:“这是我婆婆的婆婆传下来的,上面写着呢!苏婉老祖宗当年被人骂‘丑八怪’,被族长赶出村,可她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外面闯下了大天地,最后还捐钱修了村里的桥!你们现在吃的喝的,哪样没沾她的光?”
她指着族长:“你身上这件绸缎马褂,怕是用苏婉老祖宗捐的钱买的吧?现在倒好,反过来欺负她的后人,你对得起祖宗吗?”
族长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村民们也炸开了锅,纷纷议论起来。
“原来苏婉老祖宗也长这样啊……”“我就说苏璃这丫头有出息,原来是有根的!”“族长也太不是东西了,忘恩负义!”
王桂芬见势不妙,想偷偷溜走,被陈婆婆一把抓住:“你想去哪?当年你把璃丫头扔进粪堆,抢她的钱,这些账还没算呢!”
“我没有!”王桂芬挣扎着,“你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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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说?”陈婆婆冷笑一声,对着人群喊,“狗剩他娘,你来说说,当年是不是你看见王桂芬把璃丫头推进河里的?”
一个胖妇人从人群里钻出来,怯生生地说:“是……是我看见的,她还说……说淹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