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桂香藏刃
中秋前三天的雨,缠缠绵绵下了整夜。
柴房顶的破洞漏下的水,在地上积成个小水洼。
我蹲在水洼前,看着自己的倒影。
眼角的朱砂痣被污泥遮了大半,像颗蒙尘的血珠。
“阿脂!死哪去了?”
老妈子的吼声穿透雨幕,砸在柴房门上。
“婉柔姑娘的桂花糕要蒸了!
“再磨蹭,我掀了你的柴房!”
我瘸着腿往厨房跑,玄铁护膝在雨里出“咔嗒”响。
路过苏婉柔的梳妆楼时,看见她的丫鬟正往楼下扔东西。
是件孔雀蓝的舞衣,被雨水泡得胀,领口绣的惊鸿鸟,翅尖脱了线。
“姑娘说了!”丫鬟叉着腰骂,“这晦气东西留不得!
“当年苏凝脂就穿这件舞衣勾引人,如今沾了霉气,看着就恶心!”
舞衣在泥水里翻滚,像只折了翅的鸟。
我低头快步走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那件舞衣,是娘亲手绣的。
惊鸿鸟的眼睛,用的是南疆的碎光石粉末,在月光下会亮。
厨房的蒸汽裹着桂花香扑过来。
苏婉柔坐在靠窗的榻上,正对着铜镜描眉。
她的左脸颊敷着层白膏,像贴了块猪油。
“这桂花糕。”她头也不抬,“要用新采的金桂。
“去年苏凝脂做的,就用的后院那棵老桂树的花,甜得腻。”
我往蒸笼里撒桂花时,手顿了顿。
后院那棵老桂树,是娘当年栽的。
每年花开,她都会摘些给我做香囊。
“姑娘尝尝?”我端过一碟刚蒸好的糕。
苏婉柔叉起一块,没往嘴里送,反倒抹在我手背上。
“烫不烫?”她笑眼弯弯,指甲却往我伤口里掐,“听说笨手笨脚的人,都不怕烫。”
手背的皮肉被烫得疼,我却笑着缩手:“谢姑娘疼我,阿脂皮糙,不怕烫。”
她的脸色沉了沉,把碟子往桌上一摔:“没用的东西!
“去把太子府的贺礼包好,锦盒要用金线绣的那种。”
贺礼是只玉如意,放在紫檀木盒里。
我包锦盒时,指尖触到盒底的暗格。
比沈砚给我的小刀宽些,像是能藏支簪子。
“这盒子。”我故意慢了动作,“真好看,上面的缠枝莲,绣得跟活的一样。”
苏婉柔正对着镜子揭白膏,露出底下淡红的斑块,像被虫蛀过的梨。
“那是自然。”她声音紧,“这是太子殿下特意让人做的,全京城独一份。”
我包好锦盒,转身要走时,她突然说:“你过来。”
铜镜里,她的影子歪歪扭扭,像水里的倒影。
“你说。”她摸着自己的脸,“我和苏凝脂,谁更好看?”
灶膛的火噼啪响,映着她眼底的疯狂。
“姑娘好看。”我垂着眼,“苏凝脂哪能跟姑娘比,她就是朵路边的野菊,姑娘是瑶池的莲。”
她突然笑出声,笑声在雨里荡开,像破锣。
“说得好。”她扔给我支银簪,“赏你的。
“中秋那天,插在头上,别给我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