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吧。”她的声音有点飘,“府里今日事多,怕是招待不好苏老板。”
“也好。”我转身,跟着进来的张嬷嬷往外走。经过柳氏身边时,听见她低声说了句什么,声音很轻,像是怕被人听见。
我脚步顿了顿,回头看她。她正望着地上的碎珠,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复杂,像恨,又像别的什么。
客房在西跨院,偏僻得很。院里种着几棵老槐树,枝桠歪歪扭扭的,像只只伸向天空的手。屋子不大,陈设却还算齐整,桌上摆着个青瓷瓶,插着两支干枯的梅枝——是去年的旧花。
张嬷嬷把我送到门口,脸上堆着笑,眼神却不停地往屋里瞟:“苏老板先歇着,晚些老奴再让人送晚饭来。”
“有劳嬷嬷。”我看着她的袖口,那里沾着点红泥,是后院假山那边特有的土。
她走后,我关上门,背靠着门板,长长地舒了口气。手心全是汗,把那半片玉佩都浸湿了。我掏出来看,玉佩上的裂痕里,柳氏的丝已经泡得胀,像条细小的虫。
鞋底有点硌。我脱了鞋,从鞋垫下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老军医从废人营捎来的信。信纸泛黄,字迹歪歪扭扭,是用炭笔写的:
“丫头,柳氏每月都派人送伤药来,问起左眼角带疤的姑娘。周管事是她的心腹,却偷偷给柳家旧部传信。井里有东西,小心。”
我把信纸凑到烛火边,火苗舔着纸边,很快就烧成了灰烬。风吹进来,灰烬飘向窗外,像一群黑色的蝴蝶。
窗外传来隐隐的哭声,是沈玉柔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柳氏的呵斥。
“那云锦上的梅花是娘的东西!你骗了我八年!”
“住嘴!再提你娘,我就……”
“你不敢!你怕我知道真相!”
哭声越来越大,又突然戛然而止。接着是脚步声,往东边去了——那边是沈明轩的院子。
我走到镜前,看着里面的自己。蜜色皮肤,眼角疤痕,乌木簪斜插在间,断口在烛光下闪着冷光。这张脸,和八年前那个穿着红棉袄、会对着娘撒娇的沈清辞,已经判若两人。
我把乌木簪拔下来,断口抵着头皮,微微疼。像八年前被按在祠堂的青砖上,柳氏踩着我的手,说:“沈清辞,你记住,从今天起,你就不是沈家的人了。”
那是我恨。恨柳氏的狠,恨父亲的冷,恨沈玉柔的抢。恨到夜里咬着牙,把嘴唇都咬破了。
可现在握着这簪子,心里却没了当年的戾气,只剩一片冰凉的空。
突然,镜面蒙上了层白雾。
我凑近看,雾里映出个模糊的影子,站在窗外,手里攥着个东西,亮晶晶的——是半块玉佩,和我手里的正好能对上。
是柳氏。
她怎么会在这儿?还带着这半块玉佩?
镜面的雾越来越浓,慢慢显出一行字,像是用指尖划上去的:
“血债要用血偿,但别用你的。”
我猛地转身,推开门冲出去。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老槐树的枝桠在风里摇晃,影子投在地上,像张张蠕动的网。廊下的灯笼晃着,光落在地上的水洼里,泛着点淡淡的红,像摊开的血迹。
“谁在那儿?”
身后传来脚步声,是查房的小丫鬟,手里提着盏灯笼,脸色被照得惨白。
“没什么。”我指了指天空,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着满地的碎光,“看看雨停了没。”
小丫鬟疑神疑鬼地打量我,目光在我手里的乌木簪上停了停:“苏老板这簪子……看着挺旧的。”
“嗯。”我把簪子插进间,断口藏好,“路上捡的,不值钱。”
她“哦”了声,没再多问,转身走了。灯笼的光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我站在院子里,抬头看着月亮。月光很淡,却把老槐树的影子拉得很长,缠缠绕绕的,像道解不开的咒。
八年前的血,八年后的雨,还有柳氏那句没头没尾的话……
我摸了摸眼角的疤,那里的皮肤已经和乌木簪的断口一样,结了层厚厚的茧。
这镇国公府,果然还是和当年一样,藏着数不清的秘密。
而我,回来了。
带着这根染血的乌木簪,带着废人营八年的雪,带着娘藏在账本里的真相。
这场债,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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