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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第五十七癲

帝王的喜愛,原來是一場盛大的自戀,當人身處低位時,偶然得到,會覺得珍貴至極,但當人站到高處,便會發現,這份喜愛究其實質,其實相當的濫賤。

“不言騎事情辦得快,隴右李家的罪狀已蒐集了八成,不日即可將李大人下獄。既是陛下的御花園,這太液湖中的錦鯉,自然由得陛下處置,無論清蒸還是紅燒,臣下都當鼎力支援。”

喬知予俯視水面,挪動著手中魚竿,又補了一句:“只是錦鯉既去,或該補一批魚苗,陛下以為如何?”

世家始終為宣武帝的心頭大患,無論怎樣,他都想將其剷除。如今逮到李家的錯處,正好黜去李正瑜的官,殺雞儆猴,蕩平科舉推行之路上的阻力,選用一批出身寒門計程車人。

“不急,不急。”宣武帝笑道:“含章贍博之士,鯁言正議之臣,誘而進之,必定入吾彀中。你瞧,上鉤了!”

見浮漂抖動,他將魚竿一抬,魚線繃直,頓時釣上來一條活蹦亂跳的大錦鯉。候在一旁的王福公公趕忙將其取下,用黃布包了,放在木桶中。

“你的竿子如何還沒動靜?”宣武興致盎然的穿上餌,扭頭看她一眼,再度揮竿甩鉤。

喬知予望著波光粼粼的太液湖面,不置可否的笑笑,“臣說過,臣不善此道。”

“兩日前,你回京路上遭到赤燕殘部刺殺?這些亂臣賊子,各個心懷異志,剿不盡、殺不絕。你怎麼看?”宣武問道。

喬知予手持魚竿,神色平靜,“蛇有七寸,制其要害之處,得之矣。”

宣武聞言,扭頭覷了一眼喬知予,似在分辨此言真偽,“打蛇打七寸不假,但殺了啟蟄,你當真捨得?”

“三哥說什麼,臣聽不懂。”喬知予提了提魚竿,不急不慢的回道。

“大燕玉璽被啟蟄捏在手裡,無論如何也不肯交。朕提審他多次,每次都對朕橫眉冷對、閉口不言,但倘若朕提到你,他便豎起耳朵。早年軍中有傳言,說赤燕軍少將軍與你交好,不是兄弟之間的交好,而是契兄弟之間的情誼。”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

喬知予抬眸,正好與宣武帝相望,卻見他眉心緊蹙的盯著她,一張龍威燕頷、英武剛烈的臉上,神情頗為複雜。

是懷疑,是不忿,是懊喪,還有一絲不甘,一絲妒恨。

事實上,那不是契兄弟之間的情誼,而是男女之情,而且床都上過了,玩的花樣很多,讓她現在都還念念不忘。

但是話還是不能這樣說,做人何必這麼真誠呢?

瞥了宣武帝一眼,喬知予否認道:“無稽之談。”

她轉過頭,看向自己的竿下浮漂,隨口道:“殺就殺了,手下敗將而已。”

這句話,真是如風刀霜劍,透著徹骨的寒。

宣武帝視線認真的描摹著喬遲冷峻的側臉。他知道,除了喬家人之外,十一對誰都是這樣,疏離有禮,冷心冷情。即使十一和啟蟄真的有過一段,他對啟蟄的感情,說不準還沒有自己這個三叔多。

但十一越是這樣,他越是放心。

他從未得到他,雖然不甘,但好在所有人都得不到他,因為他天生如此涼薄。喬遲,生來就不是讓誰得到的。哪怕別人跪著求他,他也只會冷冷睨人一眼,毫不留情將人踢開,誰也捂不暖,誰也貼不上去。

“朕再給他最後一次機會。”

宣武帝扭過頭去,望著湖中錦鯉,眼眸緩緩眯起,“傳國玉璽,不過彩頭。天下太平,才是當務之急。”

太液湖畔,波光粼粼,喬知予在宣武帝身旁坐著坐著,沒了耐心。

釣魚、種菜、養花,中年男人三寶,她毫不懷疑下次再來議事,宣武帝會不會拉著她在御花園裡鋤地。實話實說,她對這些都沒什麼興趣,相比於幹這些事情,還不如去西郊校場看看不言騎有沒有偷懶,或者帶著小侄子侄女去逛廟會。

本來都開始不耐煩,想走了,但宣武帝聊到了大蕃,又讓她繼續坐了會兒。

大蕃盤踞於西南高原之上,勢力龐大。大蕃王名赤松贊普,年事已高,病痛纏身,前些日子剛剛病逝。

大蕃的繼位制度與中原迥異,兄終弟及與父死子繼並行,如若蕃王死前沒有指定繼承人,通常會在蕃王的兄弟和兒子之間引發動盪。赤松贊普去得突然,好在他的二弟達布祖贊權力頗大,眾望所歸,繼承了王位。然而短短半月不到,這個新蕃王就遭到刺殺,死在了浴池中。

王位歸屬至今不明,王子王叔們各自為營,操戈相向,大蕃持續動盪。

喬知予一點都不關心大蕃如何,她還沒這麼菩薩心腸。讓她坐回杌凳上的,其實是被迫捲入到這場紛爭中的一個女子,算是她的青梅竹馬,叫應念安。

應念安是應離闊的長女,容貌有七分像了她的母親,五官秀麗,溫婉端方。

大奉初創之時,大蕃王赤松贊普向大奉派出使者,提出求娶公主。那時漠北朔狼蠢蠢欲動,剛建立的大奉必須拉攏這個西戎鄰邦,避免陷入雙線作戰的不利局面。

宣武帝本來想在宗親中選一位公主,結果大蕃與前朝有過許多次通親經驗,使者指明瞭只有嫡親公主才能與蕃王相配。宣武兒子多,女兒少,當時適齡的嫡親公主只有應念安一位,於是便只好將這位長公主嫁到了遙遠的大蕃。

按照中原的習俗,赤松贊普死後,作為王妃的應念安便成為了寡婦,可番邦風俗迥異,無子的王妃會與王位一樣成為老蕃王的遺產,被轉交給新蕃王的手中。於是達布祖贊即位後,應念安便改嫁給了他,然而他也很快遭到刺殺而亡。

如今的大蕃一片混亂,已經不值得拉攏。應念安,這位和親公主的使命也已經完成,她修書一封,字字泣血,向自己的父皇祈求讓自己回到大奉。

宣武帝也並非鐵石心腸,對自己這個犧牲婚姻以換得邦交敦睦的長女,他心中始終有愧,於是寫下璽書說明情況,令大蕃放行,並派出護衛隊迎她歸家。

算算日子,大概過年時,她便能抵達盛京。

能回來就好,喬知予放下了心中隱隱的擔憂,剛想走,但宣武帝接下來說的事情又絆住了她的腿。

“那日你們回京路上遇到刺殺,珩兒受驚之後又受涼,回宮以後高熱不止。他自小仰慕你,知予,去看看他。”宣武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囑咐道。

從四明山回京那日,被噗了半脖子血的姻姻回家以後好吃好睡,而應元珩血都沒沾到幾滴,這還能給生生嚇病了?

回想起第二世時與她坐到談判桌上,眼神狠厲、咄咄逼人的四皇子,再對比一下此時這個柔弱多病、楚楚可憐的應元珩,喬知予頗有些感慨。

這一世杜依棠以為他是她們兩人的孩子,對應元珩愛屋及烏,十分溺愛,結果把小四兒養成了溫室裡的花朵。不過溫室裡的花朵也有花朵的可愛,至少比第二世時可愛多了。

喬知予應下了宣武的話,放下魚竿,離開了太液湖,揹著手往四皇子的寢殿走去。

我的兒,我膽小如鼠、弱不禁風的好大兒,爹爹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