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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先發制人

阮雪音動身前往採露殿,是在聽雪燈亮之後的第五日。十二月初八。

彼時上官妧不請自來一番說項,所述道理很多,想挑的心思也多,她通通半真半假地聽了,並不著急處理。唯獨段惜潤這一項,莫名叫人不放心,而顯得格外迫在眉睫。

迫在眉睫,卻不能說去就去。聽雪燈方亮,顧星朗夜夜賴在折雪殿不走,宮中因此熱鬧難止,場面持續尷尬,嚴格說起來,哪怕今日過去,依舊不是好時候。

但上官妧說她形容憔悴,與入宮時判若兩人,她多少是信的。

她見過她初入宮時的樣子,見過她穿著珊瑚粉桃花裙說顧星朗十天半月會去看她時的樣子,見過八月寧楓齋家宴後她的樣子,也見過夕嶺秋水長天她來探望時的樣子。

她一步步看著她無憂無慮,又漸起思慮,而日漸痴惘,最後無可奈何。

這偌大祁宮中曾經最少思慮、最有少女氣的,一為顧淳風,二為段惜潤。阿姌出事,如今淳風的活潑聒噪深處已是悄然生了凜冽。她每日下午都去騏驥院騎馬,前天甚至來折雪殿說要和自己一道讀書。

卻為何突然這般用功?阿姌果真,已經不在人世了麼?

她依然不關心旁人閒事。但顧淳風似乎已經不算旁人。

段惜潤也是。她是她入祁宮後交的第一位朋友。相處融洽,時有往來,已經可以算作朋友了吧?

那麼她就應該關切,也該探望。

尤其今番變數始末,根源在自己。某程度講,過在自己,責任也在自己。

她曾經信誓旦旦跟對方說,絕不會分後宮這杯羹。

可現在看起來,似乎是她一個人獨佔了這杯羹。

夜宿挽瀾殿,和顧星朗有了近乎黃粱夢境的心意相許,終究將後宮失衡的局面全然擺在了桌面上。

所以今日見面又能如何呢?解不了的死局,說不開的心事,日後種種,更叫人狠不下心預判。

但有些話卻不得不說在前頭。防患於未然,她相信顧星朗的行事哲學。

來大門相迎的是滿宜。阮雪音攜雲璽進去,便見段惜潤左手一個小桶,右手一把剪子,將將站起來,正立在前庭望著她笑。

“沒能出來迎姐姐,”她抬步過來,裙角和手上都沾了泥,“實在是正剪著枝,渾身汙糟。”她將桶和小鏟都遞給滿宜,拍了拍指尖塵土,“前庭正在整理,姐姐且隨我進去稍坐,我浣個手,很快就好。”

阮雪音微笑點頭,不動聲色瞧她。憨態仍在,只眉間眼中止不住的煙波寒愁,絲絲縷縷嵌在冬日塵光裡,叫人看了生憐。

“已經入冬,萬物蟄伏,你這是在整理什麼?”她放眼看庭間,皆是不同品種的薔薇枝蔓。花期已過,葉子都相似,鬱郁然一片深綠。

段惜潤接過滿宜臨時遞過來的絲絹,輕輕擦手,也放眼去看那些自牆簷垂落的大片枝蔓。

“枝株生得太繁,我嫌形狀不好。春來開花,再修剪肯定來不及;過些日子開始數九,天氣再冷我也懶在室外待著,便趕在最近將這些枝椏都理一理。”

“修花裁葉自有宮人處理,你若嫌採露殿裡的人手藝不濟,大可喚花庫匠人來打理。這麼一大園子薔薇,你自己修,何時修得完?”

“姐姐還說我。早先有兩次去折雪殿,我見姐姐也是會自己動手打理花木的。聽瑾姐姐說,”她一頓,神情微變,終是展顏繼續道

“姐姐新扦插了一株結香,冬日扦插,甚耗心力。相比之下,我只是修修剪剪,累不到哪裡去。”

阮雪音乍聽怔忡,竟不知該如何接話。而段惜潤方才表情生異,分明是將自己培育結香視作了同心之願。

結香結同心,又恰巧在聽雪燈亮之後。她難於解釋,又深感上官妧傳話之快,怕是真的動了心思要出手。

拉人下場,站隊排陣營。以惜潤一腔真摯盼君心的純粹,確有可能被攛掇入局。

“進去說吧。”她道,“你先浣手,我在廳中等你。”

一如數月前夏日,採露殿的桌上永遠擺著琳琅滿目叫人暈眩的白國糕點。

“這百花小餅也是我自幼喜歡的,清甜酥軟,姐姐嚐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