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宴的母親姓姜,蒼梧大族,當初婚配呈報過御徖殿的。
“你覺得,我母親和文綺,與程氏姐妹是類似的故事。”上官宴仰靠床頭,一手繼續扇風。三月在蔚南他質問文綺,與這個思路已經很接近。【1】
“過來些,我看看。”競庭歌復睜眼。
上官宴不明所以,依言湊近。
“下來,再近些。”
上官宴遂徹底俯身,兩肘撐在她兩側,直勾勾面對面,相距不過兩寸。
“你同上官妧眼睛像。但你們的眼睛都不像上官朔。”
此認知阮雪音在封亭關時便得了,只沒同競庭歌說。【2】
“更像程氏姐妹的故事了。”上官宴一笑。
競庭歌推他胸口,“起吧。”
上官宴恢復適才坐姿,仰靠床頭仍舊為她扇風,“睡吧”。
“之前問你,”競庭歌繼續望帳頂,帳幔外燈色映進來,“對我母子這般好,是否為最後關頭手刃,替父報仇。現在還是想問。”
“因為這個才夜夜噩夢?”
“我是個惡人。雖沒親手殺過人,到底引致了許多人殞命。怕報應不爽,到孩子身上。”
夏蟲唱,不知怎麼竟有幾分蒼梧味道。算起來競庭歌呆在蒼梧的年頭比上官宴少不了幾年,兩人同時作此感,無言又聽半晌蟲鳴。
“我不覺得你惡。頂多自私加心狠。自私心狠與惡是兩碼事。當然你也不善。上官朔,”他頓了頓,“他的命該不該算到你頭上,很難講。我沒把你視作仇敵,真話。我離家早,獨自遊,歷過許多人事,到這個年紀,已經不會非黑即白地看待問題。這人世間,本為灰。”
若非夏夜短而此夜長,兩人同床,天地皆寂,這些話該永遠不會被講出來。
許多交會原只是碰巧。
佛家謂之因緣。
競庭歌只覺每個字都打在心上。
她想不一定是他說得好,很可能深夜無眠易剖心。
“我剛夢到小時睡的倉庫了。很黑,有老鼠,夜裡能聽見吱吱聲,夏熱冬冷,五歲離開之前我沒睡過一夜好覺。”
“是因這個怕黑。”
“嗯。你呢?”
“母親去世後就有些跡象。後來自己出門闖蕩,常惹禍事,黑燈瞎火裡吃過不少苦頭。畢竟只十來歲,捱過去了,也嚇破了膽,不能視物時總覺得會死。”
日子一長,恐懼的便是黑暗本身。
“你問我為何對你好,我不覺得有多好。歷來陪我過夜的女人,我都心存感激,覺得該以體貼報之。嗯——”他想了想,“對你是要比對其他人上心些。許因都怕黑吧。”
同病相憐。
“你覺得我可憐吧。可恨亦可悲。”
上官宴又想了想,“覺得可憐故生憐惜。不算錯。”
競庭歌自嘲一笑,“天長節過後,不知還能否同你回來。但我會記得九思巷這段日子。謝了。”
她還沒對誰說過謝。
“我會帶你回來的。”好半晌上官宴道,“你欠著我春宵,別想賴。”
競庭歌撲哧笑。“再唱方才那歌吧。我好睡覺。”
-憶梅下西洲,折梅寄江北。單衫杏子紅,雙鬢鴉雛色。
“這段聽過了。”競庭歌闔著眼。
上官宴停,認真想方才唱到了哪兒,和韻律慢拍她胳膊,繼續輕唱
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
欄杆十二曲,垂手明如玉。
捲簾天自高,海水搖空綠。
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
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3】
【1】585詐梨
【2】487駕鶴
【3】《西洲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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