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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1章 盛世煙火(下)

今非昔比,卻到底還是阮雪音。周遭宮人護衛無數,顧星朗這般招呼,她不敢忘形,被雲璽小心攙了坐回他身側,餘光瞥身後空蕩蕩曲階,

“瑜夫人還不來?”

習慣了重要場合不止她一個,真只她一個,莫名有些慌,倒不是怕,更像——

傳統終破的剎那惘然,站在昭昭日月萬千臣民前的一點薄脆。

薄脆是暫時的,甚至也是剎那的,她知道該做的是適應,培育新習慣,就像孕育腹中的那顆芽,或者庭院中的一朵花。

“她說昨夜剛回,連日奔波疲憊不堪,人也有些染風寒,不好過來傳病氣給孩子。”顧星朗將掌中茶盞盞中茶吹起漣漪,終嫌燙,讓滌硯換涼的來,

“下午我去瞧過了,臉色是差,人也瘦了一圈。她沒這般出過門,再兼勞心,是太辛苦了。”

顧星朗所謂勞心自是指各城女課事宜,紀晚苓此行公務;阮雪音卻覺得她該不是為這個生病。

該來的已經齊聚霽都,說明麓州那頭暗戰達到了顧星朗預期,否則他不會如此刻般——

淺蹙眉只為紀晚苓風寒,尋常關切,全不顯運籌思慮。

“也沒見你,招呼幾位王爺上明光臺賞煙火。”她不知今晚有沒有戲,只作閒話。

“明光臺雖高,卻非賞煙火的最佳處。這東西與奔星不同,更低,更大,站在地面仰看鋒芒炸開又墜落,比較壯觀,我驗證過。”

阮雪音遙望東側那片水域,青磚砌的闊臺上人聲鼎沸。“就是那裡?”

顧星朗點頭。“都說那裡最好,我們打小無緣見識,每年此時,不過奉父君母后的旨相伴共賞在這裡。只一年,”

便是紀晚苓被賜雀翎華裳那年,他十二歲,顧淳月十五,破天荒得了恩准出宮。

就是七月十四,這樣的夏夜,他跟著去了才知是長姐的約會,同樣不識抬舉鋥亮在紀平身邊的還有紀晚苓。

就在那闊臺上。顧淳月與紀平皆著常服,只如尋常人家的公子小姐,將挨未挨,看水看燈看煙火。他和紀晚苓把著闌干踩在鏤花的空格間,不時探頭瞧一眼,兩人都莫名緊張,又竊喜。

後來他們又伴過幾次兄姐的約會,都不如那次印象深刻。那夜煙火便如回不去的少年夢,鏡花水月般的,盪漾又模糊。

他停在這句“只一年”,阮雪音知是些沒法明言的往日心緒,自己也有,並不追問,

“也好。看來是都往那絕佳處去了。”

顧淳月和紀平在車裡。

車停在窄巷口一側,距闊臺三里,掀窗簾望天的視野不如水邊臺上,差得倒也不多。

“想去可以去的。我遣了福伯一家闌干邊佔位。”

顧淳月笑搖頭,“年紀大了,怕吵鬧,車裡看就很好。”

紀平細察片刻她銀盤樣的臉、明月般的眼,頰側不如十幾歲時鼓脹,肌膚依舊如凝脂,泛起比少時更柔潤的光。“卻未見容色改。可知歲月從不敗美人。”

淳月笑意更濃,伸手平整他襟口,又摸一摸其上柏枝,確認針線密匝無有不妥,“可知歲月也不曾磨損小紀大人這張嘴,還如昔年,抹蜜只作無心。”

她這般說,食指輕點他的唇,便在纏磨將起之瞬聽見有人叩車窗。

誰膽大包天敢叩相府車窗?不識得就更不敢叩,叩了也會立時為家僕攔阻。

看來是位高的熟人。

顧淳月稍後靠,紀平掀起窗簾一角,果見寧王搖著白扇笑晏晏。

紀平忙見禮,淳月探頭笑“除你也沒別人了。可是尋摸了好位置?”

“俗氣!都說那闊臺臨水處最好,我曾去,不過爾爾。”他未稱臣弟,自因身處鬧市,“倒是燭樓之上小露臺,高低正宜,人又少,才是賞煙花的好地方!長姐要不要隨我一起?”

他們出門時紀宸還在睡覺,怕錯過今夜最後一場煙火只得先行,但吩咐了,待孩子醒,送來此處同沐節慶。

顧淳月看一眼紀平。

“你先去。”紀平道,“接了宸兒我來尋你們。”

燭樓是間酒樓,又迥異於尋常酒樓;每層極小只夠擺四張桌,每桌間相互看不到,隔著花裡胡哨屏風;共三層,第三層有個小露臺,便是顧星延口中絕佳之所在。

此樓以燭命名,因蜿蜒的曲階邊牆壁上盡是燭臺,拾級而上,如墜暖光浮夢。顧淳月不是第一回隨顧星延來,彷彿第五回還是第六回,仍覺驚豔,上得曲階整個人連腳步帶心緒都慢下來。

顧星延瞭然,隨之慢,隔著四五級走在後面。終至三層,空無一人,兩人極諳熟往露臺,不遠處人頭還在攢動,夜空沉寂,靜備最後一波譁然。

“這些個風雅處,只你曉得。”淳月很覺知足,每年隨這弟弟上來一回,卸半柱香最多一炷香時間的長公主行頭,又能支撐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