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們目瞪口呆,暗忖沈大人在西境啊,殿下一路緊急也是為國都形勢,沒聽說是在找什麼人啊!
沒人明白這一刻紀齊這樣一身傷出現在勿幕門下,對顧淳風而言意味著什麼。
只有紀齊明白。意味著至少她下定決心要相信的一些人,一些事,終於沒有辜負她。意味著這世上總還有未變的山高水長,始終在原地,供人午夜夢迴,笑著緬懷。
二十年相識相知,無論雙方是否承認,他們都是彼此這一生裡註定的山高水長,友人,戀人,怎樣都好。
他明白,也就在她撲上來那瞬間、身體僵直了片刻後,放鬆下來,抬起另一隻血糊糊的手,輕拍她後背,
“我很痛啊顧淳風。你怎麼力氣這麼大?”
淳風撲過去之瞬已是一把鼻涕一把淚了。此刻臉上亦黏糊,聽他這麼說,破了功,忙著收淚,覺得還是會被人瞧見,埋到他肩上就著一堆破爛衣料狠擦了幾把臉。
擦完方愣,退開些上下瞧他,“怎麼搞成這樣?甲冑都沒了?”
紀齊心想我這一身的血應該比甲冑沒了重要吧?這女人還真是一如既往弄不對重點啊。他失笑,坐了兩三個時辰蓄積的一點氣力再次消散,踉蹌退幾步,癱坐回那棵苦楝樹下。
顧淳風緊接著便弄對了重點,蹲過去再次捱到他身前,“傷哪兒了?我看看。這天氣漸熱,傷口壞得快,若不及時——”不僅弄對了重點,還開始上下其手。
那上下其手的架勢實在很熟練。
姑娘們都知公主與紀將軍相交於幼年,感情極好。
卻也不料好得連男女大防都不講究了。
不過在軍中,尤其戰時,的確無須講究?反顯得小家子氣。
這般想,仍覺不能一群人圍著看,紛紛拱衛在旁,目光移去那頭的勿幕門。
紀齊初時沒反應過來,蓋因兩人這般互相“窺視”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旋即被姑娘們十分一致的“避嫌”之態提醒,輕咳道
“別弄了。”
顧淳風光明磊落,並不理他,好容易將粘黏的前襟拉開些,正往裡頭瞧,被紀齊一手捂住眼,
“跟你說別弄了。無醫無藥,看也白看。”
淳風將他手拍開,暗夜裡一雙眸子極亮,“你方才攔我,不就是勿幕門不能去的意思?既不能去,別耽誤工夫,先幫你處理傷勢。”
紀齊迎她的眸子看半瞬。
他整張臉都很髒,兩眼充血,卻迸著連月殺敵、輾轉生死之後才有的那種,利刃般的精光。
強悍,帶著些許侵略意味地,直叫顧淳風心裡虛。
“怎麼了?”她沒由來減氣勢。
而紀齊這般眼鋒實是身體狀況和最近經歷使然,並不針對她。“不是不能去,是暫時不能去。”
他到得比她早,對勿幕門的觀察比她久,當有更多切實說法。顧淳風湊近些聽。
“原本是四個時辰輪一班值,我到的時候剛入申時,按理,會有一次輪換。”
顧星朗即位後,定宗時六個時辰換一班值的規矩被改,從宮門到城門,當然是為更有效防範各種變故。
淳風從戎後對這些細節亦爛熟,輕點頭。
“一直沒換過。”紀齊閉著眼慢慢說,儘量儲存體力。
顧淳風心往下沉。“覆盎門呢?已經五月,關門是在戌時二刻,你到的時候,照理該開著。”
“也關著。”
一處反常還可能為巧合,兩處有異,便只能是因變故了。
霽都城裡真的出了事。
兩人同時默下來。
“你為何,沒嘗試進城?”淳風問。
這不是一句問,而是試探。因為傳言說,把持禁軍、控住霽都的,是紀平。
紀齊重睜眼,紅得如火焚燒的眸子又定在顧淳風臉上半刻,“若是,我沒法立下決斷。若不是,我很可能被捕,或者直接被殺。”
若是紀平,便為謀逆,家與國、情與理,故難立下決斷。若不是,霽都城內又確實生了變,那麼操盤者另有其人,很可能此時被囚的反而是顧淳月紀平一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