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廬結西郊

假如生一場大病

魯迅說,生一場小病,也算是一種福氣,可以心安理得地丟開工作,躺在床上悠閒地看書,條件是要有錢養病不至於捱餓才行——那麼,生一場大病如何呢?他沒有說。不過我想,恐怕也應該算是一種福氣,而且可能比一般小病的福氣還要大些。

首先,小病往往查無實據,讓人半信半疑。比如《紅樓夢》中的寶黛等人就常常“推作身上不好”而拒絕參加某種活動,到底真病假病誰也鬧不清。

其次,小病固然可以丟開工作,但這年頭能不能完全靜得下來也很難說。比如你是一位領導或一位經理或一位作家或一位演員,患了頭疼腦熱有醫生證明在家休息,但下級要請示企業要運轉報刊要索稿劇團要演出,你就忍心那麼踏踏實實地在家躺著嗎?大病則不然,命都顧不上還顧得了別的嗎?於是心裡首先就把諸事都看得淡了,你看淡了別人也就不好來麻煩你了。

最重要的是第三條,生了大病還可以提出一些非分的要求,其無理的程度在平時(包括生小病的時候)都是難以想象的。

比如,吃。中國是一個還沒有完全解決溫飽問題的國家,“吃”在人們的心目中一直佔據著非常重要的位置。平時吃什麼要根據自己的經濟實力和方便程度,但在大病中卻可以全然不顧,想吃什麼儘管說就是啦!電視劇《人到老年》中的一位北京退休老工人,在大病中點名兒要吃保定的燒雞,其平日不孝的兒媳婦也就專門請了假去保定為他買,病人嘛!極而言之的情況是到了病危時,大夫常對家屬說:“想吃點兒什麼就給他做點兒什麼吧!”也就等於宣告了病人的不治——可見連醫生都這樣重視吃的問題。

我現在早已想好了一樣吃的東西——用地道的大鮑翅和金華火腿再配上一隻老母雞清燉二十四小時燉出來的湯,我還是兩年前在香港吃過一次——只等生大病時就讓家人弄來給我吃,至於他們上哪兒弄去就不干我的事啦!

除去吃,大病中的人還有權提出一些更無理的要求。比如我大學時的一位男同學,一直暗戀著一位低年級女生,眼看要畢業分配了卻沒勇氣對她表白。畢業聚會時該男喝了二兩白酒,一出門兒恰恰昏倒在一家醫院旁邊,於是被抬往醫院搶救,我們幾個班幹部輪流守候在側。午夜時分病人終於甦醒,也不搭理我們,嘴裡只是有氣無力地呼喚著那女生的名字。醫生問我們他喊誰,我們說是一位與他並無干係的女孩,醫生厲聲說:“讓她來!病人叫她!”我們只好連夜回校砸門把那女孩兒砸了起來,女孩兒委屈地說:“我不認識他呀!憑什麼我得去醫院看他?”我們告她人命關天,請遵醫囑。女孩只得來了。一進醫院,該男果然起死回生,一把拉住女生細訴衷腸。女生礙於醫生在側,我們在旁,也不好馬上掙脫,只得含糊支應著,不明不白地在床頭陪他坐了半宿,折騰到第二天早上才委委屈屈地回學校上課去了。極而言之的情況就更多啦,比如一位患重病不治的美國男童想當一天總統,里根總統果然就讓了一天位給他,前提自然是這男孩兒重病而且不治,否則,總統也是隨便當著玩兒的嗎?

我童年時的一位好友目前正處於大病之中,央我專門寫些東西給她看。前面說過,病人的要求儘管無理也很難拒絕,於是我就寫下了這些文字。文中把生場大病說得千好萬好,也是勸慰她的意思,其實我們都知道中國的一句老話——

有什麼別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