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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相聲

橫豎是騙,為何不騙人笑?

《揚子晚報》的鞠健夫同志來北京採訪我,親不親,故鄉人。又聽他說起家鄉人民對我寫的相聲作品都很熟悉,心裡覺得特別高興。

我生在北京,老家在江蘇省的南通市。十七歲的時候第一次回老家,看著那深宅大院,那古舊潮溼的老屋,心裡總有一種灰暗陰冷的感覺。幸虧那時我十三歲的小表妹(她現在剛剛做了母親)總陪我到野外去玩,我們一起折下嫩綠的柳枝,在草地上奔跑嬉鬧,這才覺得稍稍明亮溫暖了一些。後來讀唐詩,“今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鄉情”,總覺得好像是專門為我寫的,即文化人所謂“勾起了悠悠鄉情”之類。

如今涉足文藝界,雖不敢說家學淵源,但也事出有因。我家祖輩雖說是經商的——聽說是又開錢莊又開當鋪,總而言之是千方百計地盤剝勞動人民——但也出過幾個文藝愛好者,在大院裡辦了個“小小劇社”,後來馳名中外的大藝術家趙丹、顧爾已當時都是這個劇社的成員。現在老家親戚中搞文藝的也不少,比如上海的導演梁廷鐸,南京的作家顧爾鐔,都算是跟我爺爺一輩兒的,不提也罷。

還有寫評論的顧小虎,拍電影的顧永菲,論輩分我也該叫聲“叔叔”、“姑姑”什麼的,好在小虎和我是好朋友,於是就改稱“小虎兄”了(當著他爸爸可是不敢)。

我的事業也是在家鄉起步的。我的第一篇小說就發表在南京的《青春》雜誌上,題目叫《中學時代的朋友》,那年我二十歲,正在北大讀書。那篇小說與相聲一點兒也不沾邊兒,是一篇地地道道的純情小說,高曉聲曾撰文說它“別具一格”,能使人產生許多“美好的回憶”——這當然是他那個年紀的人說的話,我們當時可確確實實地正在“美好”之中呢!小說發表後獲得了首屆“青春文學獎”,我還收到了好多讀者來信,大部分是當年的“純情少女”寫的。算來她們現在也是三十歲的人了,如果和丈夫、孩子一塊兒讀這篇文章,大約也只能剩下“美好的回憶”了吧?

後來《青春》又發過我的《大荒山紀實》《決戰前夕》《家庭會議》等作品,可就有點“幽默”的意思了。我開始寫相聲以後就告別了小說,告別之作也是在《青春》上發表的,題目叫作《大海邊有一個小姑娘》,先別說內容,單看這題目,你就知道該有多麼的“純情”啦!

我改行寫相聲是因為我喜歡相聲的幽默。生活已很沉重,活著也不輕鬆,如果閒暇時欣賞的文藝作品還是那麼沉甸甸的,豈不太累了?先不說那些感人肺腑、令人深思、發人猛醒的傳世之作,就說“純情”吧,大多也是要騙騙女孩的眼淚的。人家女孩活得也不容易,若長得稍差些,難免自怨自蹉,自暴自棄;若生得稍好些,又難免同班的男生、鄰居的男孩,乃至電影院裡偶遇的陌生男青年的苦苦追求,真是一肚子苦水沒處說,平日裡還要裝出天真爛漫的樣子來,你說難不難?橫豎是騙她,你幹嗎非騙她哭,不騙她笑呢?

不過,寫相聲本身卻不是一件輕鬆愉快的事。忘了是老舍還是哪位大作家說過,相聲是所有文學體裁中最難寫的一種。難寫是一方面,寫完了,要想把它在舞臺上演出來,在電視裡播出來,更是難上加難——不提也罷。

本來想隨便聊幾句的,沒想到“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一寫就是好幾千字,也不知道人家《揚子晚報》給不給登,也不知道是節前登還是節後登——若是節前,就算我給家鄉的讀者拜個早年;若是節後,就算拜個晚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