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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名人,事是大事

逢雙大吉,逢單不利

難忘的1985年!

對導演,對作者,對演員,對春節晚會劇組,對整個中央電視臺,乃至對許多熱心的觀眾來說,幾乎都是一場噩夢!

1985年新春剛過,首都各大報刊,全國各大報刊,新聞版,文藝版,專家撰文,讀者來信,幾乎萬炮齊轟,都對準了中央電視臺的春節晚會。

當時,一個個批評電話,一封封批評信件,如波浪,似雪花,洶湧澎湃,紛紛揚揚,直奔中央電視臺而來。

專線電話已經發燙。

批評信件整整裝滿了三個麻袋。

最後的結果也是史無前例。中央電視臺在《新聞聯播》節目中向全國人民深刻反省,許多人至今還記得播音員那沉痛的聲音——

……整個晚會拖沓、鬆散,追求形式,華而不實,某些節目格調不高,某些即席講話很不得體,晚會廣告過多,還發售了贊助紀念券。凡此種種,引起觀眾不滿是理所當然的。為此,我臺誠懇接受大家的批評。

1985年的晚會,從導演到演員,從創作人員到工作人員,幾乎都是1984年的原班人馬。人還是昨天的人,槍還是昨天的槍,昨天打勝仗,今天打敗仗,真是見了鬼了!

問題出在哪兒了?

公平地說,1985年的春節晚會,若從單個節目的質量看,並不比1984年低多少,有些節目還是相當出色的,像陳佩斯朱時茂《拍電影》,董文華柳培德的《十五的月亮》,還有汪明荃、奚秀蘭、羅文等香港歌星的演唱——當時的開放程度不比現在,港臺歌星不僅有吸引力而且有新鮮感,只是1985年用得過多過濫了一些。

若從1985年晚會的整體設計上看,雖然亂了一些,雜了一些,散了一些,拖了一些,比起1984年來是遜色不少,但比起1983年來也差不到哪兒去,有些地方(尤其是技術製作)甚至可以說還是有很大提高的。

而且,我們的電視觀眾歷來十分寬容,中央電視臺,各地電視臺,每年不知道要搞多少臺文藝晚會,其中也不知道有多少臺晚會的質量之平庸已經完全達到了觀眾的忍耐極限——不僅是精神極限,甚至是生理極限——可他們還是堅強地忍住了,怎麼這次就一觸即發——即如火山爆發?

恐怕是因為他們對春節晚會寄予了太大的希望。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期望值越高,幻滅感越強。

1991年夏,大連國際時裝節。

中央電視臺在這裡搞了一臺文藝晚會(屬於專題文藝晚會一類),由黃一鶴任總導演,我應黃導邀請為晚會寫相聲。

白天都忙,誰也顧不上誰,只有到晚上吃夜宵時才能聚到一塊兒,幾杯啤酒下肚,大家就無話不談了。

有一次不知怎麼談到1985年春節晚會的失利,作為當年晚會總導演的黃一鶴連連搖頭,他談到有些看似很小、很容易被忽視的因素,後來發揮的作用卻大得驚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導致了整個晚會的失控——

……那年不知怎麼搞的,真是一處不順,處處不順!晚會用的那頭牛,彩排了多少次,走得挺好,到直播那天,可能人一多受了驚,死活就是不邁步!

……王景愚演“悠繩”,彩排也就吊起二三米高,好歹是那麼個意思就得了唄!到了現場直播,後臺倆師傅一想,咱們也賣賣力氣吧,“譁——”一傢伙升到半空中,景愚那臉兒“刷”就白了!

……女排隊員投籃球,主意挺好,遊戲規則是誰投不中不準下場。沒想到那什麼芳還是什麼蘭哪,越慌越投不中,不準下場啊,時間就越拖越長,我是乾著急!

……馬三立老先生的相聲,國寶,首屈一指,他老人家的表演風格真是鬆弛自如,在劇場裡是怎麼聽怎麼好。拿到體育場一看,敢情咱這晚會經不起這麼“鬆弛”呀!好容易老先生說完一段兒,大夥兒一鼓掌,他一想也得對得起觀眾呀,得,返場又來一段兒!兩段相聲半個鐘頭,把我在轉播車上急的呀,寒冬臘月一身汗!

黃一鶴導演講這番話完全是熟人之間沒事兒閒聊,並沒有強調客觀、推脫責任的意思。在中央電視臺舉辦的十屆春節晚會中,黃一鶴擔任了五屆總導演,成敗功過早有定評。現場直播節目是“遺憾的藝術”,無法補過,不能重來,只好永存遺憾了。

出乎許多觀眾意料,中央電視臺在譴責、自悔聲中艱難地熬過了1985年春節之後,1986年的春節晚會仍然決定由黃一鶴擔任總導演,整個劇組的班子也沒有太大的變化。當時,中央臺領導的決策依據是:黃一鶴執導了三屆春節晚會,成績為主,兩勝一負,痛定思痛,哀兵必勝。

1986年的春節晚會果然大獲全勝,不僅社會各界一致讚揚,連當時的中央政治局委員胡喬木同志也表態說:今年春節晚會是成功的,黨中央是滿意的。

——從這年起,中央負責意識形態領域的領導同志開始過問每年春節晚會的籌備工作。

1986年晚會的成功首先當然要歸功於節目的精彩——

劉偉馮鞏的相聲《虎年談虎》;

成方圓的獨唱《我多想變成一朵白雲》;

李婉芬周國治的小品《送禮》;

蘇小明的獨唱《軍港之夜》;

沈伐的諧劇《零點七》;

侯耀文石富寬的相聲《戲迷》;

陳佩斯朱時茂的小品《羊肉串》……

都給觀眾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1986年晚會的總體設計也很精彩:從體育場拉回到演播室,佈景道具都弄得喜氣洋洋,開首的歌曲聯唱把氣氛一下就推了上去,節目短小緊湊,前後銜接自然,主持人適當淡化,晚會在零點鐘聲以後適時結束,見好就收。

1986年晚會劇組的全體人員臥薪嚐膽,忍辱負重,齊心協力,雪恥伸冤。參加過八屆春節晚會的喜劇演員陳佩斯,至今仍對這屆晚會劇組的氣氛十分懷念:人心齊,人幫人,我們的《羊肉串》有多少人幫忙啊!“阿里巴巴”的包袱是姜昆加的,什麼什麼包袱是誰誰誰加的……最後已經可以說是集體創作了。

1986年晚會的成功還有一個不大為人們所注意的重要原因:1985年的失利把觀眾對春節晚會的期望值大大降低了!只要期望值低了一切都好辦:正因為1983年質量一般1984年就容易一炮打響,正因為1984年一炮打響1985年就容易出現失利,正因為1985年出現失利1986年就容易徹底翻身……

那麼,以後怎麼辦呢?

難道春節晚會也會像蘋果樹那樣,大年之後必然是小年,小年之後才能有大年嗎?

假如真是逢雙大吉,逢單不利,那麼,1986年雖然成功了,1987年勢必還要失利,以後還有1989年,1991年,1993年,1995年……“文化革命”尚且還要隔七八年才能再來一次,春節晚會卻註定每隔一年就要大鬧一場,長此以往,中央電視臺受得了嗎?

這樣,因為1986年的成功,1987年春節晚會所面臨的形勢反而更加嚴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