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芜听及至此,心里堵的厉害,但那只手依旧张着。
帝释霄伸出手指,在那鸾帐前,在她的掌心中,歪歪扭扭地写了两字。
“陛下重疾,理应少些思虑。”他写完後,不假思索地把香丸扔进香炉中,徐徐点燃,“此香名为藏梦,有益助眠,愿陛下好梦。”
姜芜摩挲着掌心,过了好半晌才意识到那两个字。
原是不悔。
一阵清香飘散,帝释霄赫然不在殿内。
她蜷住手,也不知是否因那香起了作用。
姜芜再度陷入昏睡,只是这回,心脏的疼痛仿佛转移,在那布满血腥的梦境中,像是有了别样的东西。
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一双幽深至极的眼睛。
姜芜痛苦地找寻着,无法从梦境中醒来,她无比确定,那双眼睛的主人,既不是帝怀恩,也不是帝释霄。
香丸快要燃尽,血水之下,一张稚嫩的脸,缓缓浮现,痛苦地望着她。
姜芜愕然不已,腹下紧接着狠痛,她猛地睁开眸子,指尖无意识地掐入掌心。
但那股撕裂之痛,从腹中蔓延至四肢,越来越激烈。
这断不可能是心疾引起的。
姜芜挨着巨痛,扶住床榻的边缘,慢慢站起来,结果身下一温热。
“怎麽会。。。。。。此等迹象,孤该不会是没了。。。。。。”
她踉跄般扑倒在香炉边,炉内的香丸掉落,粉末飘下。
姜芜凑近些,腹下的反应更甚,就在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了什麽。
殿内空荡十分,姜芜脚步虚浮,裙裾拖过白玉地砖,每走过一步,便会留下一道血痕。
她痛的难以思考,撑着馀力也要熄灭香炉。
火光灭了,自己的骨肉也就此没了。
姜芜本该万念俱灰,本该痛声大哭,但在感受到孩子没了的那刻,她毫无办法,因为她甚至对这个孩子的到来都一无所知。
凤鸾殿的外边,依稀下起了雪。
姜芜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只能想到他,随之想到的是那间误入的密室。
她总觉得那间密室之外,还藏着什麽秘密。
姜芜顾不得深想,费力地打开暗门,沿着里边的密道,小心爬行,陌生的水声,徘徊在整个通道里。
随着一阵天翻地转的失重,她再次来到了那间密室,只是这回的密室,遮盖着厚重的腥臭。
数盏烛火,如那日一样同时亮起,幽光扑朔照向高台。
然而,令她意想不到的是,在那光芒之下,照出了三颗人头。
最左侧的是南庸王,也就是她父王,在她外嫁无果,起兵讨伐後,因病痛折磨而亡。
中间的是她兄长,说起来,她对这位兄长下了死手,毕竟他的脑袋,还是她亲自砍下来的。
最右侧的是她老师,曾言“女子亦可有番作为”的帝师,也是那位在月夜自刎解脱,害她心疾的罪魁祸首。
三人原本该在皇陵安葬,而今被秘法保存,腾空出现。
偏偏都是脑袋,都是因她而掉的脑袋。
姜芜僵硬地站在原地,多少不知道该用什麽样的表情,面对他们。
她转开眸子,墙角的空瓶,一一摆得整齐。
那些东西,是帝释霄花费三年有馀,为了救她而留下的证明。
姜芜一步步地走到了墙角,在那偏僻的角落里,意外地看到了另一物——泡在血瓶里的西诃帝令。
“帝卿啊。”她喃喃不停,口中带着血味,“这便是你的苦衷。。。。。。尉迟长明,你怎麽可以这麽做。。。。。。怎麽可以隐瞒这些,你究竟要我如何是好啊!”
她曾以为他恨自己,是因为当初的一意孤行。
她曾以为他恨自己,是因为如今的万般不信。
可原来,他是想爱的,他也想毫无顾忌地爱她一回,隔着家国血仇也想好好地爱她一回。
姜芜想明白之後,拖着虚弱的身子,走出了密室,血迹斑斑,自此,那间阴暗的密室,多出了一条通往光明的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