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与不见
布达拉宫内的暗流终于冲破了冰面。桑结嘉措阴沉着脸,手中捏着一份密报,上面详细记录着仓央嘉措数次深夜下山的路线与时间。
“果然。”他低声自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与此同时,雪山脚下的小木屋也不再是秘密。有上山砍柴的村民偶然窥见了活佛的身影进入此地,消息如同雪崩般在虔诚的信衆间传开,引发了轩然大波。活佛怎能被一个来历不明的汉女玷污?
这日
天色阴沉得如同泼墨,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木屋上,柳卿卿正在小屋心神不宁地守着火塘,忽听外面人声鼎沸,脚步声杂乱。
“出来!里面的妖女滚出来!”一声粗鲁的怒吼打破了雪山的寂静。
柳卿卿心下一沉,走到窗边,透过缝隙看去,只见屋外围了黑压压一群村民,男女老少皆有,人人脸上带着愤怒鄙夷甚至恐惧。
他们手持火把丶农具,眼神像是要将这小屋生吞活剥。
“就是她!勾引了王!”一个壮汉指着窗口她的身影大喊。
“滚出我们的圣地!你这带来厄运的妖女!”一个老妇尖声咒骂,向她投掷来一块冻硬的泥块,砸在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柳卿卿打开门寒风吹得她衣袂翻飞。她强自镇定,看着眼前群情激愤的人们道
“诸位乡亲,我并非妖女,我只是在此暂居……”
“暂居?呸!”一个看起来像是带头人的老者拄着拐杖,痛心疾首地打断她话道
“王是雪域的天,是救渡我们的活菩萨!你用什麽妖法迷惑了他,让他抛下经文佛法和万千信衆,夜夜来你这肮脏之地?你这是在亵渎神灵,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灾祸!”
“我没有迷惑他!”柳卿卿试图辩解,声音在风中有些发抖,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被千夫所指的孤立无助。
“没有?定是你这狐媚子用了见不得人的手段!”一个年轻妇人嫉恨地喊道
“滚出去,立刻滚!否则我们就烧了这污秽的屋子。人群开始向前逼近,火把的光芒跳跃在他们愤怒的脸上。
柳卿卿看着那一张张因为恐惧扭曲的面孔,心中一片冰凉。解释是苍白的,愤怒是徒劳的。她感到一种巨大的悲哀,不仅为自己,更为那个被他们奉上神坛却又毫不理解他的仓央嘉措。
他们爱的究竟是佛,还是那个被他们想象出来的符号?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猛地撕破了喧闹!仓央嘉措策马疾驰而来,他甚至来不及等马停稳便翻身跃下。
他冲到小屋前,此刻却因疾驰而略显凌乱,呼吸急促额角带着细汗,他将柳卿卿护在身後,一向清冷的眼眸里燃烧着显而易见的焦急与怒火道
“你们在此做什麽!退下!”
活佛的突然出现和呵斥让村民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下意识地後退,脸上露出敬畏和惶恐交织的神情下跪道
“参见□□!”
仓央嘉措转过身,急切地看向柳卿卿,语气瞬间变得低沉担忧道
“卿卿,你没事吧?我…”
他想解释他来晚了,想告诉她桑结已经发现,想带她立刻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他的话被柳卿卿打断了。
她看着他,看着这个不顾一切冲下来保护她的男人,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关切,再看向他身後那些虽然暂时安静却依旧充满敌意和不解的目光,一种尖锐的痛苦和前所未有的清醒攫住了她。
是她,将他拉下了神坛,让他陷入如今两难的境地。是她,让他面临信衆的质疑和桑结的责难。那些村民骂得没错,她确实是个“妖女”,带给他的只有麻烦和劫难。
她猛地向後退了一步,避开了他想要查看她是否受伤的手,声音冰冷得如同这雪原的风带着一种决绝的疏离道
“你走。”
仓央嘉措愣住了,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道
“…卿卿?”
柳卿卿别开脸,不再看他,怕多看一眼就会心软,她连忙转身走进房中把门关上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说道
“你回去吧,回你的布达拉宫去。以後…也不要再来了。”
“为什麽?”仓央嘉措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痛楚道“是因为他们?你别怕,我会…”
“不是因为他们!”柳卿卿擡头眼中已泛起水光却被她强行逼退只剩下冰冷的倔强道
“是因为我厌倦了!厌倦了这种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日子!厌倦了待在这冰天雪地里等你!你是活佛,你有你的责任和子民,而我呢?我算什麽?我受够了!”
仓央嘉措如遭雷击,怔怔地盯着木门,身後的村民开始窃窃私语。
寒风卷过,吹动他袈裟的衣角,也吹冷了方才一路奔来的满腔热血,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她冰冷的话语和眼前这片苍茫的令人绝望的雪原。他不管身旁的窃语声道
“卿卿,开门,好不好”他的声音很轻,那语调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麽,带着一种破碎的温柔精准地刺入屋内柳卿卿早已溃不成军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