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忘了。她把这些和她对儿子的愧疚丶痛苦一起埋在了最深处。
“你怎麽会。。。”她哽咽着问,“怎麽会知道。。。”
音响里传来一声极轻的丶像是叹息的声音。
“你喝醉那次。我初三的时候。你抱着一个旧盒子哭,说你对不起它,也对不起自己。”阿烈顿了顿,“後来我找到了那个盒子。里面有你的照片,还有。。。你写的歌。”
一段旋律突然从音响里流淌出来。
不是狂暴的金属,也不是忧伤的摇篮曲。而是一段流畅丶有力丶带着九十年代复古摇滚风的旋律。主音吉他的riff明亮而充满生命力,鼓点稳健,贝斯线扎实。
一段女声的哼唱加入进来,清亮而富有穿透力,带着年轻时的无畏和梦想。
王姨彻底僵住了。这是她的歌。她年轻时写的,从未给任何人听过的歌。甚至连她自己都快忘了的旋律。
“我偷偷录下来了。”阿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好意思,“我觉得。。。特别好听。比我知道的所有乐队的歌都好听。”
音乐还在继续,那首尘封了二十多年的歌曲,在这个傍晚的天台上,以一种超自然的方式,重新响了起来。
“我想让你再唱一次,妈妈。”阿烈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心里,“我想让你记得,你曾经多麽耀眼。我想让你知道,我玩音乐不是因为叛逆。。。”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真挚的情感。
“是因为我想成为像你一样酷的人。”
这句话彻底击碎了王姨心中最後的壁垒。她失声痛哭,不是出于悲伤,而是出于一种被理解丶被看见的巨大震动。
音乐声渐渐变得微弱,阿烈的身影也开始慢慢变淡,变得透明。
“对不起,妈妈。”这是他最後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还有。。。我爱你。”
然後,他彻底消失了。
音乐也停止了。
天台上一片寂静。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边只馀下一抹绚丽的紫红色晚霞。
王姨还坐在地上,但她的表情已经完全不同。泪水依旧在流,但那种绝望的痛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丶如同重获新生般的释然。
过了很久,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她走到那把断弦的吉他旁,蹲下身,极其轻柔地抚摸过琴身,手指在那道深刻的裂痕上停留了许久。
然後,她擡起头,看向顾栖迟等人,脸上还带着泪痕,却露出了一个极其疲惫却真实的微笑。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谢谢你们。。。让他把话说完。”
她抱起那把破旧的吉他,像抱着什麽珍宝,缓缓地丶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天台。
顾栖迟感到脑中那片蓝色的悲伤渐渐沉淀,化为一种宁静的平和。他看向天台栏杆外,老街华灯初上,温暖的人间烟火气缓缓升起。
许南枝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指向天空。
只见一抹极其微弱的红色光点,如同最温柔的馀烬,在渐暗的夜空中盘旋了片刻,然後缓缓散开,融入了无边的夜色。
第三个故事,带着最深沉的悲伤和最温柔的谅解,终于落下了帷幕。
而这一次,没有人是真正的离开。他们都以某种形式,在生者的记忆和灵魂中,找到了永恒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