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鋆领命,刚匆匆跨出厅堂门槛,沈箐手中茶盏尚未来得及品上一品,门房神色惶惑,急趋而入,躬身禀报道:
“娘子,门外……门外有位大人,自称是福州刺史陈……陈大人,递了名刺,说要求见娘子。”
“陈淮……”沈箐心中默念这个名字,方才在朝堂上那短暂的目光交汇又浮现在眼前。
她端着茶盏的手稳稳当当,一丝涟漪都未惊起。
面上更无半分讶异,只余淡漠。
她慢条斯理将茶盏轻轻放回桌上。
“哦?”她声音平和,听不出任何情绪,“福州刺史……陈大人……”
她略作沉吟,目光掠过门房不安的脸,语气疏离:
“值此年关节下,各地官员归京述职,往来频繁。
本官身为翰林供奉,天子近臣,职责所在,更需谨言慎行,避嫌为上。
此时私下会见地方大员,恐惹非议,于礼不合。”
她微微抬手,止住了门房欲言又止的神情,继续道:
“你去回禀陈大人,就说沈箐公务在身,不便见客。请他……回去吧。”
门房闻言,不敢多问,连忙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沈箐独自坐在原处,目光落在方才沈鋆离去的那扇门上,又缓缓移至窗外。
陈淮此时来访,意欲何为?
叙旧?
他二人之间早已无旧可叙。
示威?
他方才在朝堂上应当已见识了她的锋芒。
或是……试探?
无论何种目的,她都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昔日他是她需要仰仗最终却辜负她的夫君,如今,他只是众多地方官中的一员,而她是天子近臣。
身份早已调转,规矩礼法,便是她最好的屏障。
想用旧情或是威压来叩她的门?
痴心妄想。
她端起那杯已然微凉的茶,轻轻呷了一口,苦涩之后,竟品出了回甘。
门房将沈箐那番滴水不漏的“避嫌”之言,原封不动转达给了候在门外的陈淮。
陈淮听完,脸上非但没有露出被拒之门的恼怒或尴尬,嘴角反而勾起难以捉摸的笑意,
那笑意中带着几分了然,几分刻意,还有令人不适的亲昵。
他没有立刻转身上马车离开,反而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
他示意车夫将马车驱到一旁等候,自己则整了整身上那身象征一方大员的刺史官袍,一步一步走到了沈府大门正前方,
然后,就那么毫不避讳站定了。
时值年节,街上人来人往,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
沈家因着沈箐母子的关系,本就是京城瞩目的焦点,
此刻一位身着绯袍的高官,不入门,不乘车,就这么公然站在府门外,立刻引来了无数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陈淮对周遭的视线恍若未觉。
他负手而立,身姿挺拔,目光平静望着沈府紧闭的大门,脸上没有半分焦急或不耐。
那姿态,那神情,根本不像是吃了闭门羹的外客,
倒更像是……一个因惹恼了妻子而被罚站在门外,默默等待妻子消气的丈夫。